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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文创

与您同行

（总第期）

被紫茉莉雪藏的巴西龟

文/贝加

一场突降的暴雪，秒杀了我花园里一片的紫茉莉，不管你做没做好御寒的准备，冬天真的来了。我望着厚厚的积雪，知道两个月前从家里走失的那只巴西龟——小软，彻底回不来了。而那些紫茉莉在来年春天，不用刻意栽种还会如期地发芽、吐绿、开花。

寒露节的那一天，当女儿电话说小软被她在花园弄丢时，我刚刚在花市买好了喂它的一群鱼苗和一个过冬用的、能放下加热棒的玻璃缸。听着女儿的电话，看着手上的东西，我的心快碎了，立即咆哮地喊道：“你给我找到，一定找到。”

小软是在这年立春的时候，被我在自家花园里意外捡来的。从春夏到中秋，它陪伴着我们度过了四季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谁料，当我们刚刚成为神龟一家人的时候，它竟然不辞而别。

我开着车，一路上莽莽撞撞地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女儿打着手电，唤着小软的名字，搜查完花园又到邻居家里寻找。我不死心，亲自上阵，直到把紫茉莉踩踏的伤痕累累，才无望地和女儿停下来。

“小软，今晚我和姐姐为你送行，记住啊，晚上回家。”我双手捧起新买的鱼苗，在发现小软出场的老地方，对着刚刚爬上星空的半个月亮说。女儿噙着内疚不安的泪花，起身接过我手中的鱼苗，倒进不远的小溪里。我不能再责怪女儿了，她马上要大考，视小软为镇宅的保护神，按时喂养它、训练它，与它一起加油、一起挑战，既舍不得它走也防不胜防啊。

……

那一夜，我辗转难眠，一直处在幻听幻觉之状，不是看见小软爬到外面去玩了，就是听到它回家的脚步声。那“咔咔、咔咔”的声音，很慢、很闷有点像老人穿着皮鞋在走。其实小软还不足3岁，但它好像天生就具备了“”的硬汉潜质。在它那可伸可缩的脑袋里，储存了家里家外各个方位的网络信息，完全可以应对各种突发性的恐怖笼罩。不管你信不信，它有几招萌人的小把戏。有时，它假装迷路，到各屋串门打探，俨如巡防员；有时，它见你发火，便收起细细的尾巴，交叉着四足奋力向窝居爬去。它的窝居在盥洗室的一偶，叫“陶宝居”，是我用瓶瓶罐罐为它搭建而成。起初，小软只是在“陶宝居”溜达，后来知道是它的家时，特满足。我常常在夜晚偷偷跟着它，只见它身披战甲，以愚困智，遇障翻越，迎水潜泳，那种敏捷和速度令人真是拍案叫绝，在沉默不语的世界，小软无愧于忍者神龟……

一幕幕往事如电影的镜头不断地拉近放大，放大消失。待我终于熬到了第二天的黎明时，又起身跑到花园里开始寻找，小软仍然没有出现，而紫茉莉却含着露水、泪水，挺起受伤的腰杆坚强绽放。

太阳照样登场了，整个花园被照射的一览无余，但没照射到小软，这一次它真的走远了。“小软啊，你在哪里？”我失声哭了，不知道在这寒露时节，它是睡着了，还是被冻醒。小软贪睡，往往能睡上一天，它酣睡的样子，有时伸成大字像个懒汉，有时手搭在耳边像在敬礼。女儿喜欢大叫着把它从梦中逗醒，小软虽不情愿，但还是努力地用手扒开自己的双眼。这个动作有点像可爱的婴儿，令人想去替代。观察数次，女儿看清楚，乌龟的眼睛也像人类的眼睛，睁不开时需要稍微拨一拨或者用水润一润。唉，那温馨的一瞬间，永远定格在了这个秋冬。

在没有小软的日子里，我们好冷清。花园的石阶上还摆放着喂食小软的水盆，一条劫后余生的小胖鱼在水面自由漂游，那是小软给胖鱼留下的爱，给我们留下的痛。女儿说她太大意了，下午上学之前，见胖鱼还没被小软吃掉，当然也不忍看到吃掉的一幕，就没急着将小软收回家去。而小软正是利用了她的仁慈，爬出盆外成功越狱。

谁也不忍目睹小软吃鱼的样子，那个样子的确可怕，它先将鱼拦腰咬断撕烂，再一点点吞食。没办法，生命的延续都很残酷，历经沧桑才能拥有超越岁月的活力。你看，它的双眼后面的两条红线段多鲜美，这段红，与它肤如琉璃瓦色的全身相比格外夺目，好似滚滚暖流欲和你对话。当初我在给小软起名字时，就是想软化其生猛的坚硬，强化其内在的柔情。

然而，面对女儿的悔和小软的失，我有些迷茫，又有些顿悟，看来有时候的疏忽并不全是坏事。随着冬季的来临，小软就要冬眠，既然它从泥土醒来，自然要归泥土而去。你施恩小软一条生路，它也回报胖鱼一条性命。人与人之间能够惺惺相惜，动物世界也是如此吧。这个认识，经过我这场的冰封雪释，会在日后处事中越体会越深刻。

……

春天来了，在最后一场大雪停下的一个清晨，我开始在花园里扫雪，清理紫茉莉冻死发黑的遗骸。而就在此时，奇迹出现了：当我用小爬犁拉开一丛枝叶时，一只巴西龟蜷缩在一个小土窝里，更蹊跷的是，这土窝就是发现小软的第一现场。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年在这里拣到小软的样子，当时它四脚朝天、龟板朝上，楔形的小脑袋正用力顶着松软而潮湿的地面翻动，不知什么原因，它的龟板上有一道十分突出的划痕，这个划痕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可是，眼前这个枯瘦的、冻僵的小家伙就是小软吗？

我激动且期待，唤来女儿蹲在土窝边，准备一起见证这充满悬念的时刻。女儿轻轻触动小软的前爪，我去翻看它僵硬的龟板，风停住了呼吸，阳光从树后送来晃眼的光照，在长满黑斑花纹的龟板上，那条熟悉的划痕清晰地出现啦，啊，果然是小软。小软，小软，你是回来冬眠的，还是被暴雪冻死了？这么久你都去了哪里？我捧起小软，“咚咚咚”跑进屋内，想让它快快暖和过来，可是担心一下子适应不了温差，又迟疑地走出了门外。

“小软啊，你一定要活过来。知道吗，在过去的两个月，我一直用心守望着你，为了你，我们不知牺牲了多少漂亮的紫茉莉。”就在我喃喃自语的时候，小软在另一个生命的世界，好像听懂了我的呼唤，它苏醒了，虽然眼睛还没有睁开，但它的四肢慢慢伸缩了一下。天哪，小软还活着。在这个白茫茫的冰雪世界里，只有被关爱的生命才会活着、醒着、延续着。

很想写点什么，记录这段人龟未了情。女儿凑在我的身边，若有所思地问：“妈妈，你说小软为什么不见了？”我笑而不答，心里话，那还不是被你弄丢的。

女儿好像知道我想说什么，转身望着落地窗外一片萧煞的花园，用一种讲述荒岛故事的语气说：“小软是被紫茉莉藏起来的，也就是说，小软的失踪是紫茉莉的预谋。因为，紫茉莉嫉妒你太偏爱小软。所以才在它临终前交出来。妈妈，我是想说，那些紫茉莉、流浪猫、还有这个小软与我们共处一个大家园，每个都要好好对待，大家才开心。宫崎骏的漫画里，讲的就是这些道理。”

我很震撼也很羞愧。看看身边在浓情暖意下复活的小软，比比被撂荒式放养的紫茉莉，真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我拉拉女儿的手，低声说：“看来是我的错，包括当初对你的大喊大叫，让你、也让紫茉莉受了委屈。”

我说的这些是真心话，如果我是紫茉莉，即使不对小软进行报复，也会对主人的偏宠进行恐吓。谁不知道：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生活中，无意间被一个乌龟释惑，是趣、是得、是静默。

作者简介：

贝加，本名贺晓闽，传记作家。发表过《无法解*》《吴宇森的坚守》《阿芙蓉》《古青铜的守护神》等小说、散文，其中《吴宇森的坚守》被选为年教育部异题库。其它部分作品曾获得过省部级学术奖等多种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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