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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伦敦参观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室内、室外、庭院、围墙、门廊上有无数的雕像简直多得让人眼花缭乱，一点也不像英国新教所标榜的那样俭朴，在众多的雕像当中，作为游客，每认识一位都会激发我深入了解的兴趣。于是，参观结束立刻去纪念品书店买书、然后回家读传记，几乎成了我延长旅行乐趣的标配。

威斯敏斯特教堂结构图

说到里面具体感兴趣的雕像作品，凡英国历代皇族、贵族的雕像今天不说；大家耳熟能详的无名战士纪念碑、科学家墓（牛顿、法拉第、霍金…）今天不说；诗人角（莎士比亚、乔叟、斯宾塞、哈代、雪莱…）的闪瞎眼的列位文曲星宿今天不说；甚至在众多雕像中唯一的中国人今天也不说。今天说一个大家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南丁格尔。

在教堂里除了“诗人角”最多看见同胞的就是北回廊“南丁格尔”墓前。整体塑像毫不夸张的说，是所有多座塑像中最惊悚的一组：狰狞可怖的骷髅*从壁炉里钻出，右手持长矛正欲刺向上面病痛中的伊丽莎白南丁格尔，女士的先生左手环抱着病痛中的她、右手欲挡开魔*投来的长矛…三个分别狰狞、痛苦、惊恐的表情塑造出令人血脉贲张的张力和故事性。中文耳机里会传来“这是约瑟夫爵士欲从魔*手中争夺难产中的伊丽莎白南丁格尔夫人”的解说声，但是，只有这么多。雕像基座的介绍是“tombofsirjosephandladyelizabethnightingale”。

威斯敏斯特教堂内瑟夫爵士和夫人伊丽莎白南丁格尔的墓

有同在参观的中国游客向我打听，这是那位护士南丁格尔吗？我告诉她：不是。这的确不是我们都熟悉的那位“提灯女神”南丁格尔。这是英国皇家学会任职最久（42年）的会长、植物学家、博物学家爵士约瑟夫班克斯和他的夫人伊丽莎白南丁格尔，约瑟夫夫人死于难产，所以这位伟大的会长无嗣。这是约瑟夫班克斯完成环球航行后，家人请画家本杰明韦斯特所作的华丽的肖像画，现藏于伦敦大英博物馆。画像中的班克斯摆出一个当时流行的姿态，那时的年轻绅士在教育旅行纪念画中常用这样的姿势，表示自己是代表新科学新知识的新人类站在旧文化的传统废墟中。班克斯的脚边摆放着它在南太平洋收集的各种工艺品。他身上披着一件材质上好的毛利人斗篷（因为他曾在发表的日记中说到过被毛利人偷走他的英国服饰），遮住了他有镶金纽扣和白色褶边袖口的海*制服，脚边最显眼的塔希提锛子几乎是他博物采集的缩影。他手指着由麻线制作并且饰有上等狗毛的金色斗篷，主要是为了强调新西兰盛产亚麻。这位伟大的会长可不是等闲学者，他作为植物学家和皇家学会会员在年8月25日到年6月12日，资助并参加了英国航海史上最重要的由詹姆斯库克船长指挥的“奋进号”（Endeavour）环球科考航行，比达尔文参加的“小猎犬号”（Beagle）的环球科考航行要早60年。这次环球航行和之前的葡萄牙、西班牙发起的环球航行有巨大的不同，不是为了殖民地和*金，而是纯粹的科考航行，目的是前往塔希提岛（大溪地）观测“金星凌日”的天象和探寻推测中的“南方大陆”。

班克斯在太平洋社会群岛观测绘制的“金星凌日”图

这是年绘制的皇家学会会长班克斯爵士，现藏于伦敦大英博物馆。晚年时的班克斯，由于痛风，所有的画像几乎都是坐像。当时他是帝国的科学管理者、皇家的最优科学顾问。表情和前一幅他的肖像画相比英俊全无，但是眼神更加坚定，这让他看来在智慧和自信之外又多了些威严和深邃。胸前红色绶带上挂着的是年国王乔治三世亲授的巴斯勋位（TheOrderofTheBath）勋章，自从得到这勋章他的所有画像必定要画进去，为此还在科学家圈子颇受嘲笑，但是他不在乎。他华丽的黑色上衣里面是白色丝质背心，背心上刺绣的色彩斑斓的小花正是为了映射他植物学家的身份。头顶皇家学会的盾徽、横在台上的权杖、三色的墨水缸显示着他作为皇家学会掌舵人的权威。手上拿的讲稿是一位当时的皇家学会会员、电子学家、化学家亨普瑞戴维（HumphryDavy）的演讲稿，有意思的是：正是以戴维为首的一伙自然科学家总是看不起班克斯这个没有数学、物理、化学建树的会长！班克斯偏偏要求在画中，他手里要攥着等待会长认可的戴维的讲稿，现在看来，真是倔得让人忍俊不禁。而且，在班克斯退休之后，下一任皇家学会会长就是戴维。

那个时候，英国已经是大洋上不可置疑的霸主，但是环球航行的危险还是巨大。虽然年前麦哲伦已经完成了环球航行，但那是一次巨大的冒险，是人类一次粗犷的海洋探索，是对地球物理科学的一大促进。之前西班牙和葡萄牙航海家用于在茫茫大海上定位的工具，只有牛顿提供思想、英国科学家约翰哈德利（JohnHadley）发明和完善的六分仪，通过六分仪，海员们能够知道自己所在的纬度。而班克斯和库克进行的这一次，则是明确的科考，带上了用于计算船只所在经度的海钟（当时已经完成定型H4）。确定纬度的六分仪和确认经度的海钟，是航海定位的两大利器。约瑟夫班克斯作为首席科学家参与航行，顺利组织了金星凌日的天文观测、参与发现了新西兰和澳大利亚。所以到现在南太平洋还有很多以船长库克和班克斯命名的地名：库克群岛、库克海峡、班克斯群岛…约瑟夫班克斯通过这次航行带回了3多种南半球植物，其中竟然有多种是新发现物种。他和随行艺术家悉尼帕金森将其中的多种绘制成精美图册，从年开始共出版了一共35卷本的《班克斯花圃》，奠定了他在植物学和博物学的鼻祖地位。当年为了养护他带回的繁多的植物，英王乔治三世时期3.5公顷的皇家植物园“邱园”（TheRoyalBotanicGardens,Kew）完全交给约瑟夫班克斯打理，如今已经是占地公顷，拥有地球1/8植物种类的世界最大植物园，就在伦敦3区。

泰晤士河南岸伦敦三区的邱园皇家植物园鸟瞰

当然，一位没有大学学历（班克斯在牛津的学业因为数学太差而中断）的植物学家在牛顿、法拉第、达尔文的年代能执掌皇家学会42年，只靠建立一座植物园和创立植物学还远远不够。他还是英国殖民主义的推广人、圈地运动的参与者，并且在以植物学研究助力英国经济发展上做出过杰出贡献。那时西班牙已经在大洋上失势，但却保有整个拉丁美洲殖民地。工业革命使橡胶成了比白银更加贵重的稀缺工业原料，但是产地都在由西班牙控制的拉美，而西班牙也严禁橡胶种子流入英国势力范围。英国就有大胆的科学家探险家历经磨难、卧薪尝胆从美洲偷回了橡胶种子（这个传奇故事也待以后再讲），可是！可是！可是！伦敦地处北纬51度，种不了！！！又是班克斯领导和资助的实验，使橡胶在英国东南亚的新殖民地得以种植，取得了比在拉美更好的收获。其他的成就，如建议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种植可以替代中国产品的茶叶、建议在印度广种棉花而英国本土只产羊毛、利用优良的西班牙种羊杂交改进英国本地羊、在英国种植亚麻...他为英国工业革命的加速和确立世界霸主地位所作的贡献，完全不亚于瓦特、法拉第...

邱园内-年建成的当时世界最大的植物温室，面积有平方米，有种热带和温带植物。

后人对班克斯的纪念不仅仅是威斯敏斯特教堂的这一组雕像，当然这是他地位的象征。年，堪培拉举办过名为“睿智国家”（TheCleverCountry）的大型展览用以纪念澳洲的科学先驱，库克和班克斯是其中当仁不让的重点，澳大利亚国家图书馆把馆藏的绘于年的巨幅油画《库克、班克斯、桑奇威伯爵和两位绅士》送展。当初（年4月29日）他们登陆澳大利亚的地点，由于班克斯在那里采集了大量植物标本，到现在还叫做植物学湾（BotanyBay）。他们当年乘坐的“奋进号”三维风帆战舰（Fullriggedship），虽然还不到30米长只有区区吨，但在当时已经是拥有平方米风帆面积的最先进的*舰了。居然还在英国海*序列中参加过美国独立战争。澳大利亚人民怀念这艘舰，在年制作了1:1复制品，现在就停在悉尼的国家海洋博物馆码头，去过悉尼的朋友们，你们看过吗？《库克、班克斯、桑奇威伯爵和两位绅士》，现藏于澳大利亚国家图书馆。年堪培拉举办“睿智国家”展览时在展会展出的著名巨幅画作。悉尼国家海洋博物馆码头的奋进号参考文献:

[1]PatriciaFara.《性、植物学与帝国---林奈与班克斯》李猛译.商务印书馆.

[2]杨白劳.《老大的英帝国》.现代出版社.

[3]JamesCook.《库克船长的日记---年的航行》刘秉仁译.商务印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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