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克兰机场

-9-10

北京时间夜里两点八分,外面天亮了,*色温柔的光在慢慢变得明亮,在浩瀚的太平洋上。

在奥克兰转机。行李已经托运,超重部分花了新币,在香港出来时是港币,折算成人民币似乎差不多。我办的过境签证,但没想到跟着人群竟然到了机场外面。离登机还有两个小时,正好闻一闻冬天的味道,坐在外面,其实也走了几步,但不知去哪,机场附近没人住的吧。找了半天的网络,没有。买一盒乌冬,酱甜得让人难受,想着到库克是夜里十点钟,这段航班没有吃的,还是咬咬牙吃完了。

刚才有只小鸟在附近啄食,很想家,远处机场延伸出去的遮阳板误看成青山,眼泪已经流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

-9-11

坐了整整24个小时飞机,平安到达库克群岛。下飞机已是半夜,同事开车接到我,他还准备了晚饭。有猪脚!有豆腐!因为不知道外面长什么样,这会躺在床上还没有背井离乡的凄凉感。

-9-12

一觉睡到现在,外面鸟叫声不停。拉开窗帘看了一眼外面,地上落的椰子发黑。屋子里是Vincent做完菜的味道。昨晚他说他是两年前的这天到的,和我一样。希望自己可以做得像他一样好。

早上Vincent煎了几块面包,吃完带我去买日用品,有点像以前开学。上午他清理厨房,我把门口桌子刷干净,在院子里摘了一点朝天椒剁辣椒酱。因为周围总是很多鸟叫,还有公鸡打鸣,母鸡咕咕叫,如果不是看隔壁的外国人出入,我总以为还在桐梓湾。

院子里三棵辣椒树,长得比我高,每天有鸟啄,外面这张桌子上的粪便里面都是辣椒籽。Vincent洗碗,清理案板,电脑放着音乐,我把桌子冲干净,在这做了一小瓶辣椒酱,下次炒饭可以用。上班第一天。

门前辣椒树上摘的

斩碎,加蒜姜和盐

斩碎,加蒜姜和盐

-9-15

今天又被数落。姑姑说不要提读研,我没有提,可是被问起,得出研究生不过如此这样草率的结论。六年没开过车,加油刹车稍微紧张遭到了嫌弃。可能是我太容易表现出无能的样子,人们喜欢看起来很厉害的人。晚上用新做的辣酱炒腐竹炒肉,蛋炒饭分开两次做(味道更好),把做的不好的那份留给了自己。

因为那么渴望得到一点鼓励而不得,觉得伤心。又害怕听为人处世的大道理,不敢跟人讲。去海边走一走,看见了月亮,那一点点是峨眉月吧,连暗处的轮廓也清晰可见,觉得月亮真是一个很近的星球。趴在海边马路上的防护墙上哭了一会,往回走,头上已是满天星星,这里的银河好长,拐了两道弯。

白天要看资料,有很多不懂,一刻不敢放松。只有晚上回到自己房间,跟安姐讲讲月亮和星星,才觉得自己是快乐的,是骄傲的。

初到库克的我

-9-16

李水南跟我视频聊了半个小时,他最近加班很多,回去还要打两盘游戏,眼袋都出来了。我问长沙有啥不同吗?他说没有。实际上他上班的地方换到了月湖旁,他从窗户口爬出来接视频,外面就是一片水。他问库克多大,我说不到70平方公里,他就算8×9,似乎只是长沙市区的一小块。

-9-18

胡子哥:

你好啊。

今天是来库克的第七天,啊,我又哭了,真是这个爱哭的人。这一个星期里只有昨天没有哭,因为昨天做出了全南太平洋地区最好吃的芋头排骨煲。这里的人从树下下来不过几百年,哪里懂烹饪,而我,一个天生拥有五千年文化底蕴的中国人,芋头做得比他们的好自然不在话下。心情好,来到海边,看见潟湖映着金色霞光,像一面镜子,零散的云也清楚。忍不住唱了一首《爱的箴言》,唱得真是好啊,我唱给这里的石头,唱给这里的大海,因为大部分时间它们都要听我哭,实在有点不好意思。昨天她们一定是第一次听见中国歌,多么温柔的歌,我唱得很得意。然而刚才出来又哭了,因为想爸爸妈妈,只有他们容忍我的坏脾气。

昨天智利地震,到夜里Vincent忽然说我们要不要开车去山上躲一躲。晚上躺在床上,心想着要是半夜真有海啸,就这样安无声息离开这世界好像也没什么可怕。今天还看到悄悄转播的一段话,讲的是一个即将死去的人,她说:“我觉得我像回到中学时代,要去旅行,临出发了,我有点兴奋,又有点遗憾。”我真是尊敬这个人的勇气和乐观。

我感觉悄悄常常抑郁,甚至比我还惨,但是她过一阵还是鼓励自己:“生活太累了!但还是有意思。”上次她被堵在路上,但是开车的师傅长得声音笑容都有点像她喜欢过的一个温厚的人,所以她一点怨气也没有。我想我跟她感应这个世界的方式是一模一样的,有时候甚至为这种平常到要命但实际上特别温柔的情感而不禁掉眼泪。所以你不要像别人一样告诉我男子汉不要哭,男子汉该哭就要哭。

今天下午去练车,我什么都忘记了,隐隐约约记得六年前那个凶神恶煞的教练骂我们时刻握紧方向盘。在坪里练了几盘倒车入库,总是出错,心里不免抗拒。这时天上看见一轮彩虹,我去年在湛江也见了彩虹,似乎清冷一点,这里的彩虹因为有白色日光照着,显得活泼些。后面上路开了几公里,看见远山云雾缭绕,一头小羊在路边吃草,黑狗安静地站在篱笆旁,它的眼睛也是外国人这样,一条外国狗,哈哈,真是好玩。我把车安全开回家,没想到还受到了一点表扬。

我决定给你写这封信,是因为大概只有你会接受我的软弱和无知。我以前给喜欢的人写,后面没能继续喜欢下去,再看那些信心里就感到十分羞耻。另外,也请你知道,才来库克的我是这样一个我,不至于你回忆时只是一片空白和捉摸不到的想念。现在的我是可以捉摸得到的啊,哈哈。

今天夜里云少了很多,月亮越发清亮,那闪烁的星星就像姐姐镶了金丝的披肩。

胡子哥,祝以后的你更快乐一点。

月亮是很近的星球啊

-9-19

今天第一次环岛,可怜的我紧张兮兮地开着车,并不知道外面长什么样。只是在半路靠海边停车看了会。一片很大潟湖,前面还有两个小岛挡着,看见深蓝色的外海在岛与岛之间的间隙推出白色浪花,而眼前的水大概只是脚踝深,风吹着很浅的海水走,像一条河,几条小鱼逆流而上,我看见他们,叫出来,一条条忽然接二连三跳出水面。这里的风景这么好看,如果是两个人就好了。

Vincent,我俩性格不同,除了工作,很少闲聊,但我佩服他,他一个人两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9-20

每天都在怀疑自己事情做不好,不晓得为什么要把自己看得这么轻。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昨天中午特别难过,想和宋老师说话,她说她才起床,这天是她结婚的日子。我忍住了向她诉苦的冲动。她问我在这里好不好。我说都好,会好好加油。我想起和宋老师做朋友的细节,觉得好好哭啊。我们是小学同学,不过四年级以后就不再见面。再联系是我大学毕业那年,她发了个视频给我,我还特别不情愿。宋老师并没有因为我的冷漠而生意见,过了几年我要考研,她很热心地帮我挑学校,选专业,找资料,后来我初试被植物园刷掉,感到好望,到她学校已是晚上,她在食堂买吃的给我,我边吃边哭,又是她帮我联系的海洋大学,是这样我才总算还有书读。

我每次想起那个绝望的夜晚都格外感谢宋老师。宋老师是个固执又努力的人,认得好多植物,无论在广州还是乡下,她带我去外面认植物,只是我记性差,很多记不住。她也爱吐槽,看不得别人睁着眼睛说瞎话,得罪了不少人。这也是我佩服她的地方。其实宋老师经常说我的不是,让我不要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我不以为然,觉得她只是不懂我罢了。可是我不会写论文,还是要她一点点教。我知道我是个nervouswreck,宋老师肯定看出来了,她怕我这样的脾气在外面要受委屈才说的直话吧。现在我受了委屈,更加体会到她的难能可得。

-9-21

昨晚又梦见外婆,两个姐姐也在,小舅妈还帮大舅妈说好话。这大概是外婆最想看到的一幕了。外婆穿得整齐,屋子中央一道光照进来,我让外婆站到光下,我搂着她,喊姐姐帮忙拍。有一年多没有梦到过外婆了,现在她不在,好像变得格外想念妈妈和两个表姐。

今天下午因为看了不少资料,觉得工作可能没有想象中的难,对自己的谴责稍微弱了一些。每天天黑时走到海边护栏这里吹风,今晚月亮爬到头顶,接近半圆了。去年在雷州过着十分寂寞且冷清的生活。有的傍晚坐在虾塘边,增氧机扬起带了棕色透明的水,空气中一点微藻清甜的味道。太阳落下去,云朵的颜色也逐渐失去,不知路在何方。

人活着,好多时候是无可奈何的啊。好像这几年这样的想法常常出现。但我更担心的是安姐说的话哪天会发生在自己头上:生活最大的敌人不是困难,是厌倦。厌倦后要怎么办呢?

Vincent的背影

-9-22

易信真是蛮好的,每个月给打一个小时的国际漫游电话,刚才和奶奶讲了几分钟,感觉很开心。

-9-23

下午出了趟门,看见山上浓稠的云,Vincent让我在街上绕了三圈,因为并线和调头没弄好。我其实很大脾气来着,想想算不得什么事,忍了下去。替别人做事大概最重要的就是学会说yes。吃完晚饭我又出来了,在住处待着感到压抑。云遮住天,连月亮也不见。机场尽头一颗风向袋,夜里装着红色的光,风灌满它,像一条没有方向的鱼。雨下过来,只能回去了。

-9-25

奶奶说在外面做事情呢要勤快,别人才会喜欢你,中午觉得好累,回房间躺了会。睡得很浅,生怕有什么事情还要做。窗外一只公鸡不停地打鸣,想关窗户又不想动。迷迷糊糊想起奶奶,我们一起去双凫铺,那是我们一起出过最远的门。想起和李水南夏天搭火车去吉安,衡阳转车时差点受骗。生活如果能静止在某一刻就好了。醒来惶惶然去客厅,菲律宾来的QC窝在沙发抱着枕头,天还是挺冷的,她没有长衫,我拿了一件外套给她。

我去船上,船长泡茶,从冰箱拿梨子招待我们,山东来的,你们吃,他客气地说。我其实不想吃梨子,看见桌下下的康师傅泡面倒是有点想要,因为这里超市里的泡面难吃,但问人要东西的话实在难说出口最后还是没有问。亚星一号是我见到的第一艘船,那天站在港务局用望远镜看她出现在天际线,她是从中国来的呀,心里暗暗觉得骄傲。船员们一靠岸就问有没有*场,有没有小姐。我说不知道。其中一个就讲这个地方一点也不繁荣昌盛嘛,没有娼哪来的盛。大家哈哈笑。船长是舟山人,他夸我的普通话说得好,对讲机里听得清楚。我这几天上船几次,看他手里随时一根烟,一根接一根。他的干儿子也在船上做事,是个九三年的小伙子,看起来还有学生气,打了耳钉,我们去他拿可乐给我们。

邻居Mat家门口的辣椒,辣到无法开口。

-9-28

说真的,目前这份工作最讨厌的是上班和住处混在一起,我很少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为了让自己显得“正常”,要附和并不好笑的笑话,除了工作,真是没有一个话题可以忍受。今天开始我懒得应付了,我也知道自己到哪里都是这个样子。好想有钱可以不工作。不过今天收到一笔稿费,勉强感觉到了一点快乐。我可能也是在焦虑,有满久没写出像样的文章。

-9-30

早上因为要给港务局几个部门发邮件,九点多才出门。一个人开车去码头,广播放着歌,感觉非常自在,因为舍不得这样的片刻,格外开得慢些。昨天卸了一个货柜的饵料,今天鱼舱内整理。工头看见我很高兴,我昨天没记住他名字,今天又问,他说艾尔哒。想起小外甥女,她喜欢冰雪奇缘里的艾尔莎,有天姐夫给她买一个艾尔莎的灯,连上街也央求妈妈要带着。我笑艾尔哒是女孩名,他就讲我就是女孩呀。虽然我每天都在被教育要少跟当地人打交道,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可是我觉得,至少内心,要把对方当成人对待,而不是土人——我格外不喜欢土人这个称呼,显得自己高人一等,我相信人和人之间可以有信任的。

吃过饭站在院子里看月亮,还没升上屋顶,那样遥远而明亮。这时隔壁婆婆跟我打招呼,我过去和她说了会话。其实我一早想过去拜访,可是担心那个临时来出差的上司讲我多事,想着等以后一个人再过去。婆婆是白人,叫戴夫妮,先生史蒂夫感冒了在床上躺着。婆婆英文很好懂,一字一顿讲得清楚,婆婆也夸我来着。我想应该是最近进了步,才来的那几天打电话手都是抖的。

库克基地住所,在这栋房子一个人住了两年

很久没更新,一直在思考库克两年该怎么写。有天去翻朋友圈,想总结过去一年发生的事,但过去的日子回想起来都让人感到恐慌,对过去实在没什么特别留恋的心情啊,我沮丧地想。

直到早两天,翻自己的豆瓣广播,发现写得比朋友圈要好很多,可能在朋友圈,我有想证明给别人看自己生活得很好的念头,当然也是出于,害怕别人对我的生活指指点点的心理,被迫将真实想法隐藏了起来。

在广播里,我发现,在才去库克时,我已经清楚了一个界限,即我不指望别人理解我的生活,也没有把心思用在讨好别人的事情上,因为我有写作,写作可以很好弥补心中的落寞。

我的确也是这么做的,那些我不喜欢的人都最终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而那些我喜欢的人——哪怕一开始不喜欢,最后走到了获得彼此理解的那一步。

我相信自己的直觉,更相信时间的力量。

不知大家发现没有,我很少写生活中那些让人讨厌的人,写他们会激发我原本就容易炸裂的情绪,让我变得更加偏执。而写作可以很好压制我内心狂躁的一面,让我变得更加宽容以及更有耐心,看见平常人和事里那一点闪光的地方,并写下来。

我喜欢的人在文章里都是有名字的。

接下来的时间,会将库克两年的事情写完,这些琐碎的日常,跳出来看,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也可以当电视剧看。

现在我和大家一样,成了局外人,会有一点好奇,过去的胡子在岛上的两年是如何渡过的呢?

祝大家新年快乐,快乐常伴。

用苹果手机的朋友可以长摁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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