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看一场美国总统竞选的集会。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有的场面很大，听众数千上万；也有小型的，就在人家的客厅里，候选人和几位居民对话。不管怎么样，电视上看跟自己在现场总是不一样。

我曾接到过希拉里竞选团队的一个邀请，说在科德角（CapeCod）的普罗温斯敦（Province-town）有个集会，一位著名歌星兼社会活动家也参与。这个地方有很好的海滩，还是当年“五月花号”到达美洲的最早的着陆点。但它的路程实在有点远。如果说整个科德角像一条长长而弯曲的手臂，普罗温斯敦就在这条手臂的指尖处，过去差不多公里呢。我当时没有车，只好不去了。

这次又接到一个邀请，说集会就在波士顿的市中心，一个叫法尼尔厅（FaneuilHall）的地方，时间是9月21日下午5:45。法尼尔厅我去过。这是殖民地时期的一个旧市场，二楼是议事厅。

美洲独立革命时期曾有许多人在这里讨论和演讲，因此成了美国革命的圣地、“自由的摇篮”。到今天，仍有许多重要的集会选在这个法尼尔厅举行。通知没提希拉里（看来她不会参加），但说波士顿市长MartyWalsh将会出席并演讲。

我报了一个名。报名手续很简单，就是点击邮件下方的一个红色窗口“RSVPnow”（请即答复）。随即，跳到希拉里竞选网站的页面，告诉我具体的开门时间、地点、联系方式等事项。点击地址栏，还可以立即进入谷歌地图，上面醒目地标注FaneuilHall的位置。

很快，组织者的电子邮件也来了，确认我可以参加。我爱人开玩笑说，他们怎么知道你不是去捣乱呢？我说，我是经过“*审”的。你看，我给他们捐款（虽然只是象征性的），又帮她去拉票，怎么可能是捣乱分子呢？我确信，他们没有组织部，但还是有一套筛选机制的。

带着一股好奇心，我出发了。坐地铁过去倒很方便，大约40分钟就到了。那法尼尔厅是个旅游点，二楼议事厅平时大概是有游客的。我去得太早，门还没开，于是在附近转悠了一下。

法尼尔厅的东边广场上矗立着萨缪尔·亚当斯（SamuelAdams）的铜像。这老兄在殖民地时期是一个富有的商人（SamuelAdams啤酒今天还畅销各地），经商、从*两不误。他在独立运动中扮演了一个活跃的角色，反对印花税、波士顿倾茶、签署独立宣言都有份；后来，起草邦联条例、制定州宪法、批准联邦宪法，他也有份。因此，也算得上一个“建国之父”了。塑他的像在这里，似乎象征着他永远不离曾经活跃的商业和*治舞台。

法尼尔厅的一楼今天还是市场，卖些好吃、好玩的东西。楼下商业、楼上*治，美国人倒很实在。穿过法尼尔厅，它的西边是昆西市场。这也是殖民地时期的一个旧市场，今天依然店铺林立，游客不绝。

转了一圈，回到法尼尔厅边上，已经三三两两地聚集了一些人。问了一下，都是来参会的。人有些少，也就二三十人。我心里嘀咕：就这么点人？后来才知道，人家是下班后赶过来的，而且有经验，踩着点来。

有人在广场上发传单。接过来一看，是反对TPP（Trans-PacificPartnership）的。传单列举了TTP将会带来的糟糕结果，特别指出它赋予国外跨国公司以国民待遇，并允许它们去国际法庭控告美国*府。

一幅漫画还煞有介事地举例说，假设美国禁止有害化学物品，人家上国际法庭控告，结果美国输了，纳税人只好赔上几十个亿美元。简而言之，TPP有损美国民主、有损公众健康、有损环境，必须制止。

可以进场了！大家排着队，不紧不慢地进入门厅，上了二楼。二楼是个挑高的大厅，前方有个高起的舞台，中间两个方阵的座椅，左右两边还各有几排椅子；楼上一个U型回廊，也有几排椅子。舞台上方有两个临时竖起的希拉里竞选海报。听众陆续进场，楼下的椅子几乎坐满。我大致估了一下，到场的将近四百人，比在门口看到的壮观多了。但其中老年人居多、年轻人很少，像是老年协会在开会。

坐在其中，环看四周，让人印象最深的是墙上琳琅满目的油画，从华盛顿、亚当斯、汉考克到林肯。居中、最大的一幅，应当是国会辩论的场景，我认不得。

问旁边的人，她犹豫了一下，说“可能是林肯，但看着又不像”——他的样子跟林肯确实差太远了，场景也对不起来！我正在纳闷，她拿出手机搜了一下，告诉我，是韦伯斯特舌战海恩（WebsterReplyingtoSenatorHayne）。早在年，因为一项有损南方各州的贸易措施，海恩参议员提出各州可以抵制有损州权的联邦立法、可以自由退出联邦，韦伯斯特坚决反对。

辩论持续了多日，韦伯斯特最后以一句让人难忘的口号结束他的发言：“自由与联邦，现在到永远，合二为一、不可分离”（Libertyandunion,nowandforever,oneandinseparable）！今天，面对美国社会新的分裂，奥巴马反复强调“weareonenationandonepeople”。

这话仿佛是当年韦伯斯特论辩遥远的回声。

画家GeorgeP.A.Healy(-)

所作的油画，

再现了当年参议院辩论的场景。

画框底部镶嵌着韦伯斯特的口号

“LIBERTYANDUNION,NOWANDFOREVER”。

图片来自网络。

年轻的主持人上台，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提醒大家一些注意事项，包括手机静音。接着，主持人宣布市长MartyWalsh讲话。

上网查了一下，MartyWalsh今年49岁，土生土长的波士顿人，在马萨诸塞州议会干了16年，年竞选上波士顿市长。虽然他是个民主 ，但在美国的*治生态中，这样地方大员是自己选上来的，因此不归“ 中央”领导。

但希拉里需要他的支持，而支持希拉里也可以为他加分。两者的关系，更像是商业伙伴、*治盟友。在今年的民主 全国代表大会上，MartyWalsh就曾发表支持希拉里的演讲（演讲者本人也很看重这样的露脸机会）。在这次集会之后，MartyWalsh还对媒体表示，他准备去宾夕法尼亚、俄亥俄州，帮希拉里站台。

MartyWalsh走上前，两只手搭在讲台上，快速扫视全场，大声道：“听得清我说吗？”实际上，他的声音太大了，经麦克风一放大，都震着耳朵。我听不太清，就知道他在猛烈地抨击特朗普。“他（特朗普）的每一项*策都是错误的！”下面一阵热烈的掌声。然后，他鼓励大家帮希拉里拉票。这是今天集会的真正主题。市长大人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了他暴风骤雨般的演讲。

市长说完，还有一位发言人（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好像是希拉里竞选团队的）。他的声音就柔和清晰了许多。他讲了竞选的形势，做了具体的部署。按要求，波士顿地区的志愿者去新罕布什尔州的最大城市曼彻斯特去助选。那波士顿自己的马萨诸塞州呢？不必担心，它是民主 的铁票箱。

年尼克松竞选连任时，拿下了美国50个州中的49个，唯独麻州还高举着民主 的旗帜。所以，民主 在麻州不但可以轻松搞定，还可以四处支援兄弟各州。而把曼彻斯特分派给波士顿，以及把新罕州的另一个城市汉普顿派给剑桥（Cambridge，又译坎布里奇），相应城市“结对帮扶”，我估计这都是民主 竞选总部的安排。总统竞选是一项庞大的工程，组织工作尽量井井有条，只凭一股热情到处乱串是不行的。

发言人要求大家填一个志愿表，就是你什么时间可以去曼彻斯特助选。我们进门时，这张表就放在椅子上了。我扫了一下左边的女士，她填了两个时间。我问她以前去过吗，她说去过。我没有填。我去过一次，没想好第二次去不去、什么时候去。

发言人让大家举手，有多少是从波士顿以外的地方赶来的。我看了一下，还不少，包括我所在的剑桥市。剑桥以哈佛和MIT闻名，紧挨着波士顿，但行*区域上完全独立——要是在中国，早就“撤扩并”了。虽然在行*区划上没有合并，但似乎毫不妨害搞活动时在一起。这些从附近县市赶来的，真的是铁杆。他们在准备动员别人的时候，自己已经先被动员起来了。

集会很快结束，大家各自回家。我看了一下手机，全部发言也就半个小时好些。会议组织者没有提供茶水点心，大家空手而来、空手而去。除了一个叫BeaconHillPatch的搞不清什么性质的网站，会议情况没有一家媒体报道。在美国喧嚣的*治生活中，这事实在太平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