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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一点左右,到达定日,在关卡让警察拦了下来。警察说我没有日喀则的边境通行证,要我返回拉孜。警察是西藏人,公事公办,一脸严肃。看得出来,他们很敬业。我跟他们磨蹭半天,见没效果,就电话给拉萨的扎西兄。扎西让我把电话交给交警。扎西是藏人,两个人用藏语交流,不知说了什么,那个警察就同意放行。他告诉我,再往下走,有边防站,那是归武警管,没有边防证,还是过不去。我也管不了那许多,决定先去定日吃中饭。

  远远的看见一座奇怪的土山。山上有自然形成特殊图案。定日就在这座怪山底下。我在城里转一圈,县城大小相当于一个村镇,竟然还有一条小河。我找一家四川饭店,两个单身女人掌柜。她们见我孤身出行,缠着我说话,看眼神有把我留下来当老板的意思。她们问,你为什么不带家人出行啊?我说,带家人危险,一人死掉也就一人。西藏随处都是风水宝地,适合作死。两女的脸色突变,知道碰到一精神病。

  继续上路,在鲁鲁边防站拦住要边境证。他们解释,这儿是日喀则与尼泊尔的边境。我只好打电话给拉萨的李总,李总又找总队领导。武警始终对我很客气,就是不敢放行。一群晒得皮肤黝黑的十七、八岁孩子。后来,惊动了他们的领导,从*营里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人。那人说他睡午觉,接到上面的电话。这个人是这儿的最大领导。他劝说我返回江孜走。他说从这儿去萨嘎,很容易就走错路,况且一个人就更不安全。有了问题,援救也困难。我很执着要走这条线。他见劝说未果,就叫我有情况打电话给他们。我有些麻木地说,没问题。

  在鲁鲁虽说被阻了一个小时,但是凭良心讲,我对这些武警战士们充满敬意。中午那么强的太阳紫外线,这些孩子站在露天执勤。队长也是很人性化,对我进行劝阻。我在大学教书,我不得不承认,这里可能是更好的大学,更能培养和锻炼人。这些孩子在这里,国家安全意识,公民意识,*人的奉献精神,是在大学课堂上学不到的。我对守卫祖国的边防战士表示崇高敬意!

  沿途,很少有车辆,有一些*用车辆和设施。我给自己定下原则,对*用设施不拍照,不发   有许多野狗孤独的地走在荒野。这些野狗很奇怪,不成群结队,而是孤独地走着,像是独立思考着什么高深的问题。我不知道它们靠什么生存?中午,阳光把荒原照得像面镜子。气温很高。在藏区,我经常是早上汽车开暖气,到十点之后,又得开冷气。晚上九点后,又得开暖气。早晚温差极大。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总想睡觉。我知道这是高原反应。我就告诫自己,如果睡在这儿,或许就永运睡在这儿了。野狗在窗外同行。他们冷冷地看着车窗里我,表情有些绝望。它们或许就在等你睡着。

  我路过一些古堡,用泥土堆起来的,像是雕堡,破败地立在路两旁,显示出古战场的痕迹。有一座古城堡,建在一座土山上。城堡四周,石头堆起的圆圈,像是牧人的羊圈。许多圆圈一环套一环,又有点像八卦阵。这引起我兴趣。我下车往古堡去,拿一把防身的斧头。我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是下午2点1O分。我在城堡里转半天,看到几个羊头骨,一无所获。

  我坐在古堡里休息了,空气中有嗡嗡的轰鸣声,看看时间,竟然还是2点1O分。我大惊,疯狂向汽车跑去。再回头看城堡,城堡的门洞竟像人的脸,盯着我。我也算太他妈胆大,回头用手机拍下这张恐怖的脸的像片。

我想今天这一个个关卡的折腾,付出的代价果真得到加倍的回报。景色越来越美。举目所及,一片洁白。道路旁边远远看见著名的绒布冰川。冰川后面托着大雪山,喜马拉雅山的五姐妹。这一线海拔高,纬度低,太阳辐射强,冰川造成特殊的气候,产生出奇妙的景色,美不胜收。道路旁的山坡和沟谷里的冰川挟着砾石,这是由于气候转暖后,冰川逐渐退缩,形成了冰碛湖。

这里还有著名的绒布寺,在卓玛(度母)山上,海拔五千八百米,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寺庙。沿途,有些村庄刚遭遇地震。房屋崩塌,房前是帐篷。村民们忙碌着自救。

下午3点1O分,我到了一个叫安多的镇子。这个镇子距珠峰最近。道路上全是人。我以为出了什么交通事故,或者赶集。我问路边的村民。村民告诉我,刚才地震了。村民全跑到马路上,不敢呆在屋子里。车子晃动,我确是没感到震动。不过,我知道我马上要翻山。地震对翻山来说很可怕,飞石,塌方,会把我永远留在喜马拉雅山脚下。我再次犹豫起来……

我发了一条   沿途的雪山,我不知道她们的名字,或许是卓奥友峰,拉布吉康峰,希夏邦马峰?她们屹立在哪儿,一直在哪儿。我把车子一直开到冰川脚下,下车捡石头,拍照。寒风凛冽,冻得我打颤。我记得我捡了一块奇怪的石头。一块白得有些透明的白头,石头有暗暗的一个圈,圈子中央有一只直立的鸟,很像凤凰图腾。我把这块石头搬上车。

  傍晚五点进入吉隆境内。在检查站,警察说我没边防证。我说鲁鲁已放行了。他们又说接到国家通知,民用车辆不允许进入这条线,只有救灾车辆特例。他们意思要我返回江孜。我一屁股往检查站一坐。我说开不动了,回江孜,你们把我送回去。我往椅子上一躺,做出睡觉的样子。警察抓耳挠腮半天,只好赔笑放行。叮嘱我一路小心。

  忽然,车窗前一片湛蓝。我想这一定是幻觉,就像我们在飞机上见到的天际湛蓝圈。据说是氮气的颜色。我车开到近前才发现原来是大片湖泊,水蓝得像是染料,水面平静得像玻璃。这个美丽的蓝色湖叫佩枯错。她是我在藏区看见的最美的湖。渺无人烟。湖面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我独自向湖边走去。快到湖边时,感到巨大寂静,湖中神秘而诡秘。我最终决定还是离湖远点。

  我又翻了一座山,从这座山可以俯瞰佩枯错。导航在此显示距萨嗄66公里。有一个岔道,路标没注明城市,用的*事术语。我记得在拉萨,白银的朋友说过要翻一座山。我就选择有山的一条路。这个山叫孔唐拉姆山,海拔。山上积雪。盘山路长3O公里。翻来翻去。这座山是从一座山挪到另一座山,四周全是大雪山。一天之内,从盛夏回到寒冬。翻越孔唐拉姆山的感觉很像翻雀儿山。在山上,导航呼呼大睡,不发出一点信号。

  下山,导航醒来了,要我返回。显示距萨嗄9O公里。大恐慌。翻这座用了我将近两个小时。一路前行,想找个地方问路。我开了2O公里终于见到一个叫人的生物。他说我要从山上翻回,走另一条道。我晕,就差绝望。这令人绝望的孔唐拉姆,在绝望中又翻了一回。

我回到*事标志的岔道口,己是晚上1O点多,天全黑。车灯之外,一片黑暗。土路,不时有野兔穿过车灯前,优美的跳姿。有个湖叫错戳龙。我属龙,所以格外小心。翻过一座山,越过折巴乡,又一座土山。夜晚翻山的好处,道路两旁再危险,你也看不见,只认一条道。坏处就是难以对前方做出判断。所以,我是一档爬山,后来换成二档,一个转弯高坡,二档上不去,急换一档,车熄火。拉手刹,重启,熄火下溜。再拉手刹,只好下车,又牺牲车上两块石头垫车轮下,确保不下溜。那块我在喜马拉雅山脚下捡到的有凤凰图腾的石头在黑暗中随手垫在了车轮下。看来老天不让我带走这块石头。

我又上车几次启动,不成功。我拿手电筒,察看地形,车后是一个急弯,弯下是悬崖。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求救,二退行,再上冲。重新上车,准备退行,发现无法看见后面,无后视灯。尾灯很暗。我想在定日与女老板说的话,“一人来了,要死就死一个。”我怎么说这种话!一种不祥之感。又想到在八廓街,王海燕要我把捡的玛尼石丢掉,我一直舍不得,还留在车上。现在,不多想,把玛尼石扔在受难的弯道旁。

  求救吧。警察的任务有二:抓坏人,救好人。电话给拉萨的白银,请她报援。我讲明我所在的位置。白银当时好像比我还要惊慌。她叫我呆在车里别动,担心我被野兽吃掉。我拍了一张照片,发在   据后来白银说,警察问能不能第二天再救助。白银说不能,说我就一个人。一会儿,有一个电话过来,问明我所在的位置,说只能先把人救走。我说你们过来,过来再说。警察答应了。警察答应救助。我松一口气。再看手机,   我锁上车门,灭掉车灯。在车上不安全,万一车子下滑呢?时间是夜23点2O。我手上有手电,把斧头别在怀里。后来,想手电可能引来麻烦,干脆手电也灭了。当我熄灭手电的一瞬间,忽然,大惊悚,一个完全异样的天空在我头顶。天上的星星和从前看得都不一样,像是挂在天上,密布天空。星星像挂在树上的丝瓜,你能看到星星后面拖着长长的光的尾巴,像挂在黑色巨大圣诞树上。有流星划过天空。我从没有看过这么多的星星,他们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天空。

  我仰望天空,一时间忘却寒冷,饥饿,恐惧。我再一次震憾天地伟大的创造,感谢这次困境,让我能感知这一切,能感受到这美妙的瞬间。

  半小时后,萨嗄的交警赶到,来了四个人。远远就看见警灯闪烁。他们把一辆丰田霸道停在我车后边,挡住悬崖。然后另一个警察开我的车,三下两下,冲了两回,终于冲上坡。我就坐他们警车,一直到萨嘎县城旁边。他们没抽我一支烟,在我要求下拍了张合影。后为,我请央视微电影频道那个世界上最穷的导演,这趟未知之旅的制造者给他们写了感谢信。这是后话。

  当晚,我在萨嘎城里找宾馆,找了半天,有人推荐我住萨嘎最好的“萨嘎宾馆”。住宿费,是西藏人开的,在城市主干道丁字路口。这个宾馆是我住过的哭笑不得地方。外观还行,宾馆该有的也都有。交了押金,给我房卡,我上楼,门开不下来。忽然从暗处转出一个老太,给我一把钥匙,说房卡坏了,就用钥匙。我开下门,才发现,就是一个钥匙锁。房卡是骗人的。每个房间都是这样。我一开灯,八盏灯全亮。一关,又全灭。只好一晚上,八盏灯全开。漱洗间,新装的电淋浴,但是,写明,没有水。只有一桶凉水在摆在卫生间。我就用凉水洗脸,洗完放下水,结果水淋了我一身,裤子全湿了。再一看,原来没有下水管。屋里有台新电视,打开全雪花,一问,信号线没安装。想上网发   我倒头就睡。这一天,把一生都经历了。

  五月十三号,从萨嗄出发,目标是阿里的巴嗄乡。从地图上看,巴嗄乡在玛旁雍错和冈仁波钦中间。车子回到国道,导航显示多公里行程。天气和路况都好得出奇。水泥路和沥青路,一望无际的直道,半天也不见一辆车。

  道路两侧是两幅立体画卷,高原的风和阳光,在山崖上刻上各种各样的图案。山体不同的材质显示出不同的光泽,像一幅幅抽象主义绘画,高原的风和变幻的阳光,又使得画面呈现出魔幻的色彩。这条观光大道带你进入几百公里的漫长画廊。你目光所及,任何一个取景,所显现的画面,都无与伦比,美仑美幻。天地用阳光,风,流水这三支隐形大笔,用各种泥土,崖石,河流,雪,冰,云,沙,牦牛等等材质,描绘出人间美景。难道这几万年杰作只是为了等待此时些刻,一个孤独的人来感知和赞美?我只能用神圣一词来赞美,神圣的西藏。

  道路一侧,远处是绵延雪山,云伏在山顶,像沉睡的羊群。一条冰川大河,河水湛蓝,陪伴道路前行。起伏的沙丘,*沙在正午阳光下闪着白光。道路另一侧,荒坡草地,成群的牦牛,光秃秃的山岗,山崖山坡在雨水冲刷和高原风的雕刻下呈现原始的象形图案。

  当你处在这种环境,伟大神圣的创造,再去看各式各样的画廊,翻看纸质画册,听艺评人絮叨,那种局限性,贪弱,小我,扭曲,偏执,病态……你只是伟大的受造物,在有限的生命里,无法左右和主宰。在这个瞬间,我理解祖先们对自然的崇拜,理解那千里跋山涉水的朝圣者。

  我追逐云朵,在云的暗影下,睡在高原的风中,看阳光变幻,耳朵里是嗡嗡的风鸣,怱然一个声音对我说:“所有绘画最终指向天堂和地狱的记忆,或者只为勾起人们对尘世短暂的眷念。”

  在仲巴查报站,他们托我捎三个藏人。有两个藏人会说汉语。我就只答应捎不会说汉语的那一个。那人上车,我和他一个劲握手,拥抱,拍照。我们一路无语,但能用眼神交流。这个生活在五百年前的藏人,是我藏羚羊般珍贵的远古兄弟!

  太阳刺得我眼睛流泪。后来,我终于想到对付紫外线的方法。我把墨镜套在近视眼镜上,眼睛舒服多了,又不影响视线。我从四川江油地摊上买得*龙根须作用神奇,喝几口,就神清气爽。

  下午5点,进入阿里境内。阿里秘境。西藏之西。有朋友说,到阿里才算到西藏。平直道路,远处是雪山,光线好像温柔许多。忽然前面刮起巨大的水雾,天地白茫茫一片,水汽从地面上升,在风中旋转,大地像是蒸笼里的馒头。水汽把天地都遮挡住,天顿时暗下来,暗无天日。巨大的水汽,迎面扑来,十分恐怖。我的车子一头扎进雾里,能见度不足五米。风一刮,又豁然开朗。

  我发现油快完了,针已指向最后一格红线,我吓坏了。查了一下,距巴嘎还有公里。难道又要救援吗?我没心情赏景,一门心思赶路,希望能有村镇。下坡用空档。开了90公里,终于见到一个叫霍尔的地方,*灯早就亮了,指针已贴着底线,我不敢再开。昏暗中,一片很大的湖泊。好在路边有个加油站。站里只有一个加油机。门紧锁,空无一人。我下车一看,门上贴着纸条,每天上午10点到11点上班。

  我在霍尔街头见到一修车铺,想买些油。修车的告诉我,私下卖买汽油是犯法的。这是我头一回听说。我只好找旅店住下。恰好路上碰见一群背着照相机的驴友。他们是从上海过来的,去了普兰。他们把我带到驴友之家旅馆。50元单间,蓄电池照明,很干净,很暖和。条件比昨晚的萨嗄宾馆好。宾馆给每人一瓶开水,洗脸,洗澡,喝茶,就这么多水,一瓶。

晚上天很冷,冻得打颤,早早钻进被窝。驴友们告诉我,霍尔旁边就是神湖玛旁雍错。看来,老天留我,我是来对地方了。

  一早,驴友们就结队出行了。他们去补车胎,说已爆了两次胎。我睡到10点起来,到霍尔唯一的加油站,门锁着,问旁边帐篷里的人,说要到11点半才上班。几只美丽的鸟在帐篷门口漫步,捡食垃圾,竟对我视而不见。一只小狗对鸟摇着尾巴,相互没什么兴趣。我去加油站附近转一转,神湖就在旁边。好大的一个湖,冷风从湖的方向吹来,像是回到冬天。湖对岸有一座很高的雪山,是海拔米的纳木那尼峰。昨晚来的慌忙,竟没有注意这些。

  玛旁雍错称圣湖之王,亚洲四大河流的发源地。“玛旁雍错”藏语叫“永恒不败的碧玉湖”,说11世纪在湖畔进行过一场宗教大战,结果藏传佛教噶举派大胜外道黑教。玄奘《大唐西域记》称此湖是西天王母瑶池。《大藏经—俱舍论》记载:“印度往北边九座大山,有一大雪山,雪山下有四大江水之源……”大雪山指冈仁波钦,四大江水之源指的就是玛旁雍错。四大江水是东马泉河,南孔雀河,西象泉河,北狮泉河。苯教教徒称它为“玛垂错”,说湖的四边有四个洗浴门,东为莲花门,西为去污门,北为信仰门,南为香甜门,朝圣者绕湖一周到每个门洗浴,便能消除各种罪过。

  玛旁雍错湖西面有一个叫楞伽湖,面积要小得多。《罗摩衍那》中诱拐美女斯达的九头罗刹王就住在这里。据说一些旅游者在此湖边遇到不吉利的征兆。所以,千万别朝拜错了。佛教徒认为玛旁雍错和楞伽错分别代表光明(或阳性)和黑暗(或阴性)。但两者相通,通过一条湖底的河道沟通,如果河道干涸,两湖之间中断来往,就会引起人间的灾祸。

  我等了一个小时,来了一对夫妻,是加油站职工。一问还是中石化的。男的加油,女的登记身份证兼收钱。女的说男的不会写字。加完油,我心就安定许多。沿着公路边岔出的一条土路向湖边开去。湖面平静,也不显眼,而夺目的是湖边的纳木那尼峰,高大挺拔,冰雪覆盖,有些喧宾夺主。越往湖边靠近,越能感到水的气息的扑面而来……

接近湖区时,土路上拉了根草绳。我停下车,来了两个藏人,说要交元才能看湖。我说我已经看见湖了。我看见,而且已经站在湖边。

我又调转车头,换了个地方看湖,从土坡往湖面开。我把车停在路边坡下,步行往湖中走。湖边有各式各样的水鸟,也不躲避人,一味的鸣叫。春天鸟情萌动,目中无人。几只美丽的土拨鼠,慌乱逃窜,钻进洞里,又探出毛绒绒的脑袋看我。湖泊四周长着许多矮小的荆棘,这是一种沙生针茅。四周是纵横交错的小水沟,沟底为小沙石。沟沿长着蒿草、苔草。我用水洗面,也算是神湖水洗了。水冰凉。在水沟里我捉到一只小裸鲤。想到上回捉的蜗牛的命运,我犹豫一下,果断放生。

有结伴来朝圣的藏民,三五成群。我想给她们拍照。她们慌张地摆手。我也只好作罢。藏民风俗不愿拍照,他们认为照片会摄去灵*。我还真有点相信这一说。

湖面东南方有一个小山丘,太阳从山丘顶上照过来,像山上流淌下来的光的瀑布。我就迎着太阳往上爬。有些气喘,小步爬山,爬到山头,一个巨大的土包,一回头,恰好俯瞰玛旁雍错。湖面像蓝色的水晶,透彻得甚至看见水底深浅色彩的变化。我问神湖,我的前世今生。湖无语。风无语。光也无语。

  山顶像个火山口凹下去,我跳进去,伸展双臂,太阳就在我头顶,我像祭坛的祭品。我肃穆了好一会儿。爬出大坑,我发现周围许多精美的石头,就捡石头。我在神湖捡到许多精美石头,在后座堆了一堆。传说玛旁雍错湖底聚集了众多的珍宝,如能捕得一条鱼、拣到一粒石子,或拾到湖中鸥鸟的一根羽毛,将一生生活美满。我捡了一堆石头。

  我独自一人,像个天真的少年,在湖畔玩耍了两个小时。有一会儿,我甚至怀疑起己,我是谁?我感到这是一个平行宇宙里另一个我,生活在一个遥远的星球。我忽然想到我已过世的母亲,那个给我生命的人,她会从湖畔突然出现,向我走来……

  返回时,我有些失落。神湖没给我任何启示,神迹也没有显现。我也没能见到我母亲。我又想,捡一车精美的石头,上亿年天地日月精华凝聚而成,弃于荒野,一日为我所捡选。石头里有日月精华,天地正气,难道不正是神湖向世人传达的吗?

  神山和神湖是邻居,只半小时就到巴嗄。远远的,从车内就看见路的北边,半空中一座端庄无比的银色山峰,这就是冈底斯山的主峰冈仁波钦。冈仁波钦藏语的意思是“雪山之宝”,是雍仲本教、佛教、印度教共同认定为世界的中心,众神聚会的香巴拉。西藏原始佛教苯教认为它是“九重万字山”;佛教称其为须弥山,说佛祖释迦牟尼曾在此为各方菩萨讲经说法;印度教视其为法力最大、地位最高的毁灭之神湿婆的天堂。冈仁波钦高米,神奇的数字。山峰若巨大金字塔,终年冰雪覆盖,在阳光照耀下光芒四射,形状奇特而壮美,四壁对称如巨大水晶钻石。

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信徒来朝圣,转山,认为转山可以洗去罪孽。在佛教徒心中的地位,就像麦加在伊斯兰中的地位,耶路撒冷在基督徒中的地位。从我所走的公路方向看,恰好可以见到自峰顶垂直而下的巨大冰槽与水平方向岩层构成的卍。卍表示佛法永存,吉祥与护佑。我没有时间去转山了,也没有时间   往札达的路偏离国道,翻过冈底斯山脉的五座大山,南边相伴随行的是喜马拉雅山脉,众多雪峰与道路遥相呼应。冈底斯山脉相对平缓,山顶有玉石,奇石,随手可捡。想必当初古格王朝一定很富有。路上的地貌特征与先前所见不同,巨大的土山,沟壑。傍晚时分,阳光从西面斜着照在荒原上。荒原上没有一丝绿色,没有一棵树,只有纵横的沟壑。

  车沿着山坡行驶,忽然,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沟壑对面的土垒,竟显现出大片淡*淡绿的云图案,难道是什么人工巧匠绘制?这规模庞大绝不可能是人工所绘,而是一种天然地貌特征。再往前行,越了惊讶,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土林?据说土林是受造山运动影响,湖底沉积的地层长期受流水切割逐渐风化剥蚀形成的特殊地貌。在地质学上叫河湖相,成因于百万年的地质变迁。土林里的土像从地里挤出来的树木,高低错落,千姿百态。盘山路上,你就像是绕着巨人的脚掌打圈。

  这是一个异次元空间,你可以在这儿看见罗马斗兽场,埃及金字塔,长城……世界上没有比札达土林更壮观宏大的建筑和雕塑了,*斧神工的杰作。像米开朗基罗和罗丹这样的大师,也只能葡伏。土林逼真再现巨大的城堡,列队行进的士兵,百兽,巨人,群魔,仿佛从前这儿是一个巨人星球,忽然之间,世界凝固,时间将他们固化成泥土。在这个巨大的欲望的世界,他们像罗得之妻,在一个瞬间凝固成土。

  这里没有绿色,没有生命,就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土林就像一排排城堡,碉堡里藏着千*万马,是消失的古格王国的战士,他们随时都会杀将出来,而现在,只有汽车发动机的响声,就是死一般的寂静。在夕照残辉里,土林世界像是一个巨大的废墟。我真的担心这众多*魅会忽然醒来,向我发泄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愤怒。

  扎达的藏语是“下游有草的地方”。象泉河在土林的峡谷中静静流淌。在一个土山上,有一些现代建筑,这就是扎达县所在地托林镇。过象泉河桥,一个检查站,车就进了小镇。城市很小,就一条街。这地方*事戒备较严,街上随时看到*人,还有一些*区大院。墙报上一些爱国卫家的*事标语。街头有大喇叭,放着歌。我好像回到“备战备荒为人民”的七十年代。这儿是中印边界。

我住进城堡酒店,据说是阿里地区最好的酒店,酒店像个碉堡。老板是个南京人,看到我很激动,说见到老乡。他指着窗外的土林,说正对着酒店的是个莲花座。太阳落山时,太阳恰好落在莲花座上……

  今天要去的地方,是计划中的最后一处,古格王朝遗址。西藏之西的行程,心中有四个目标:珠峰,玛旁雍错,冈仁波钦,古格王朝。我对古格王朝的历史十分入迷。十世纪中叶至十七世纪初,古格王国有过七百年灿烂的文明史。它的消逝至今仍是个谜,后来在荷兰人的档案馆里,关于基督教传教士的记载里,才略知当年这块土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公元年,吐蕃末代赞普灭佛被刺杀。他的两位王子及其王孙混战了半个世纪,王孙吉德尼玛衮战败后逃往阿里,成为最初的阿里王。阿里王晚年将领域分封给三个儿子,长子占据芒域,发展成为拉达克王国;次子占据布让,后并入古格;幼子德祖衮占据象雄,即古格王国。这就是著名的“阿里三围”,即:普兰雪围、芒隅草围、札达崖围。元代,这三个小国被封为“阿里三万户”。古格王国以象泉河(朗钦藏布)流域为统治中心,地盘北抵克什米尔,南界印度,西邻拉达克,东至冈底斯山麓。都城札不让位于现在札达县城西的象泉河南岸,具有相当的规模。鉴于灭佛而导致吐蕃亡国的惨痛教训,二代古格王意西沃大兴佛教,主持修建佛教寺院,其中规模最大也的便是托林寺。札不让北的“鲁巴”,藏语意为“冶炼人”,以铸造冶炼闻名,其中最为神奇的叫“古格银眼”铜像,只有古格才能制作。有一种经书用金银汁书写,一排用金汁、一排用银汁,在阳光下金银闪烁,富丽堂皇。古格有“*金之乡”之称,农牧业发达,引来周边小国小邦起兵来犯,但都被古格王的*队击败。

  年安夺德神父到扎布让来传教,古格王竟然接受了基督教,出资建教堂,让王后、王子及王室成员接受洗礼。天主教的传播和佛教在古格产生冲突。古格王站到上帝一边,采取灭佛行动。王亲贵族和僧人发动武装暴动,引狼入室,请拉达克王率兵入境,包围古格王的王宫城堡。这个城堡就是我要去的古格遗址,修建在陡峭的山上,有暗道通到河边取水。拉达克人围攻一个多月,城堡坚不破。王叔和王弟上山劝降古格王,只要投降,就不杀他手下的大臣。可是当古格王走出城堡后,就被拉达克王将他抓获,押送到拉达克的首府列城,投入监狱。大臣遭到屠杀。古格王的*队又抵抗了一段时间后逃往后藏日喀则。拉达克人占领了古格王国全镜。清兵入藏,直到年拉达克才将它占领的古格、日土交给卫藏管辖……

这些就是我所知道的关于古格王朝的历史。古格王朝最感动人的,是在他亡国的那几年。我们可以想象这片土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老古格王因为一次偶然,接触到一个叫安夺德的神父,一下子受到上帝感招,接受了天主教。在佛教深厚的古格王朝要推行天主教,国王首先从家里试行。王叔,弟弟,王妃及托林寺那些皇家御用的僧人,坚决反对这个外来教种。古格王试图说服和感化他们。他领着全家和大臣接受洗礼,在城堡里唱赞美诗。德高望重的王叔把国王和王子请到托林寺,让高僧给他们开窍,讲佛法。可是,竟无法动摇国王对主耶稣的信念。一招不行,再来一招,僧人和王叔开始大批招收信徒,入寺为僧。拉达克人准备来侵略。可国王竟招不到兵源。兵都进了寺院。国王一怒之下,颁发禁令,关闭托林寺。一场暴动发生了。禁卫*和古格勇士坚定服从国王,暴动很快就要失败。王叔和僧侣引狼入室,请拉达克人进入古格王国。国王被困在城堡里。战斗持续了一个多月后,国王不愿再看到流血,背着十字架走出城堡……古格王朝男人被杀,女人成了奴隶,卖往北方的日土……国王的女儿和几个英勇的战士杀出重围,逃往日喀则。我被我自己编写的这段故事感动得流泪。

古格城堡在扎达县城西南,只有18公里,一条观光道,路况很好。我十点才上路,一刻钟就到了。在一个小破房子前拉了一根绳。一个妇女在门口洗衣裳。窗口写着卖门票的帖子,门票,套票,可以游览9个景点。我真怀疑是私人私设的卖点。我二话没说,掏钱。

  车子在众多的土林里绕来绕去,到一平敞开阔地,前面孤零零地立着一座高矗的土山。这就是古格城堡。在一场文化历史大动荡中,真正的古迹很难保存。这儿至少说部分保存了。城堡从公元10世纪前半期就开始兴建,世袭了16个国王,不断扩建,从山麓到山顶高余米,房屋建筑、佛塔和洞窟,碉堡,暗道,*事设置等密布全山,形成一座庞大的建筑群。山顶在维修,发出咚咚敲打声,像古格勇士的战鼓。   

  我爬了一百米,喘得不行。面对这一间间空荡荡的土洞,土房子,碉堡。我自我安慰,意思一下就行了。我独自在古堡里转,没有游客,也没有管理人员。我感到那些激战中的古格勇士的亡灵,从洞里复活……我又爬了几十米,到城堡半山腰,就再也爬不上去了。我担心起我的心脏。从半山腰可以看见南面广阔的河谷,象泉河冲积而成平原。阳光强烈地照着干枯的土地,当年这就古战场,在我目光所及之处,正上演着一场血战。这些悲壮的故事,像札达土林,时间把一切凝固在土中。

  我下山,要上厕所。一个老头在砍木头。他告诉我厕所在屋后。我转到屋后,就是露天地面的碎石堆。我蹲在碎石堆上,一边屙屎,一边捡石头。捡到几个美丽的小石头,抹去石头上灰尘,石头上显露出天然花纹。我在阳光下细心看着,就像平日里蹲在马桶上捧着本书看。

  一会儿又返回托林镇。车子恰好从托林寺门口过。一个不很张扬的小门,像一个农家院落。套票9个景点,只玩了一个有点可惜,顺便进寺院转一转。一转才知道,这个托林寺可是大大有名。托林寺是古格王国建造的第一座佛寺。托林意为“飞翔空中永不坠落”。15世纪宗喀巴的亲传弟子在此领阿里王及众属改信*帽格鲁派。寺院的建筑融合了印度、尼泊尔以及西藏本地的建筑风格。据传寺里有“三宝”:一是麋鹿角,有说是当年佛祖讲经地的一只麋鹿角;二是象牙质的五佛冠,该寺每任堪布在佛事活动中都戴此冠;三是一块黑色的大碹石,上面凹进一个清晰的脚步印,深入石内寸许,掌纹很清晰。据说这是阿底峡尊者留下的脚印。

  寺里,我只见到两个僧人。一个极友好,领我参观大殿,还替我拍照。另一个极天真浪漫的青年僧人,笑着与我合影。我要拜见主持。他们说主持云游去了。墙壁上绘满精美壁画。寺庙里的壁画是元代的,极为珍贵。浙江大学几个老师在里面架设备拍照。这些画经常被拍,让学者们借研究之名剽窃,欺世盗名。浙大老师和我聊天,指着庙里精美的壁画说,这是“僧俗礼佛图”,高僧和古格王室男女施主并坐一排,结印礼佛,下部绘外邦僧俗人等或坐或立,参加礼佛活动。这一幅叫“十六金刚舞女图”,舞女舞姿各种异,或举手过顶或合掌胸前,面容娇美,腰肢细软,体态轻盈……腹部微露,赤足踏舞。所用线条为游丝描,流畅精细,轻淡柔和,若陷若现,这种绘画技法的人物壁画在西藏极为少见。

托林寺是这么多年来感觉最愉快的寺院,门庭冷落,清净。僧人对人和气。宗教场所和商业沾边,就像衣裳沾上屎。游客多的寺院,浊气也盛,还谈什么灵修?我主动捐几文小钱,不为求佛,只求尊敬,达礼,求淡定,平常心。

中午从札达返程,再翻冈底斯山,把走过的路再走一遍,过巴尔兵站,上国道,又叫阿日公路,笔直向北往噶尔去。车辆少,无人区,路两旁高山,戈壁。看不见牦牛,有藏羚羊悠闲吃草。两百多公里路,极无聊,想打开车里收音机,听人说说话,只有噏嗡电流声。从北京独自驾车到札达,噶尔,己是横穿了整个中国。

我想起凯鲁亚特的小说《在路上》。半个世纪前,那个身无分文的美国青年横穿美国。凯鲁亚特的名言:“人生就是在路上。”年轻时,我受存在主义哲学影响,认为人生的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如今人到中老年了,我们都老了,都到了看结果的年龄。我们都成了当初我们反对的他们。

翻过狮泉河达坂,就到阿里地区所在地噶尔县。我驾车驶入噶尔时,噶尔城上空,乌云笼罩,像龙卷风般,等我车子驶进,在风中,看见一座小山,山上出现二十多年前的口号。我真的感到自己穿越了,回到七十年代。

  噶尔城挺大的,也热闹,就是有些脏乱。我满大街找旅店,竟又下起雪来,刮起寒风。我进了一家旅店,时间已到晚上9点,又是周末。我想办去新疆喀什的边境证。旅店老板说得等到周一。这个旅店我睡到半夜,知道上当。旅店不隔音。窗户是假的。窗子一开,竟是一个过道,对面是在楼顶搭的简易房,房里隔开出租。半夜醉汉敲门声,上楼楼板声,震得屋子摇晃。

一会儿,又传来隔壁的床板声,男女做爱的叫床声,那声音像山羊和猫叫。两人做爱时还说话,说一种奇怪的语言。我经这么一搅,就睡不着了,裹着被子,在床上看地图。情况有些不妙,从噶尔去日土只有6O公里,但到下一个城市新疆叶城是一千一,有山路,有著名的界山达坂。一天压根儿赶不到,只能露宿无人区。周六周日边防支队不办证,岂不是要在这小镇呆上两天?

颈椎病又犯了。回家的路有时比出行的路更难,或许就是一条不归路。

  噶尔县四面环山,以狮泉河镇为中心,有昆莎机场。西部有伊拉日居山脉,中部是冈底斯山脉,北部有则木日山。境内有三条公路:叶狮公路、阿日公路和黑阿公路。我来时是阿日公路,去新疆叶城走叶狮公路。边防支队周末不上班,只好求助朋友。朋友联系好边防支队的人中午特例来给我办证。

  我早早来到办证厅门口,遇到两个小伙子想办去日喀则的边境证。他们一副惊*未定的样子,头发竖在头上。我知他们从新疆过来,问去新疆的路况。他们劝我去拉萨从青藏线返程。他们给我看从新疆过来下雪的照片,道路积雪,泥泞,最大问题是汽油,一箱油跑不完全程,只得向私人购卖,一桶2O升汽油块,油品还得不到保证。他们说西藏这边是三座达坂,新疆那边有三座特别高的山,盘山公路,路不通……他们知我是一个人,大笑说,快别去了。我问,那你们不是也过来了吗?他们指着三菱越野。我们什么车,你这什么车?

  我立马开车去加油站。我问,我买个铁油筒,能否来加油?加油站的说能,但必须派出所,武警支队,消防的三个公章。晕!等于没说。我又返回办证厅门口。那两个小伙子走了。又遇到一辆北京牌照的房车。一对自驾游的夫妻。他们看到我车上有进京通行证,很兴奋,拖我上房车聊天。一聊,男的做石油配件生意,女的是苏北涟水人。老夫少妻,出来浪漫加冒险。他们进藏一个月了,走的。男的告诉我,他为进藏准备了三年,包括这辆房车,车上备了一只大油桶。路上车胎坏了一只,准备了两个备胎。我想这回我进藏,只准备了半小时。人生就是一场没有准备的旅行,你需要的是随时应对。

  中午,武警支队派人来替我们办证。办证的连级战士29岁,山东人,进藏8年,皮肤黝黑。他也待过札达,健谈,是个文学爱好者。当谈到他家庭时,他暗然神伤。说孩子5岁了,都不认识他。他说许多边防武警都是这样两地分居。我听了很感动,在此,我向守卫祖国的战士们表示崇高敬意!

  那对北京夫妻跟着我沾光,一起办了证。我盯着他车上的一桶汽油,提出同行。男的吱唔半天,说先去换胎,过一会儿等他电话。半小时后,女的打来电话,说他们听我描述了扎达土林,想回过去看土林了。这样,我也只好一人上路了。我就像一个*徒,*这条新藏线。

  在拉梅拉卡口,一个武警悄悄绕到我车后,然后问我为什么装一车石头。我说,好玩。他们也给我放行。我排队办限速单时,才注意到我是边防证,限速单,另有一张纸,上面盖满了条形章。看来是一路上盖过来的。而我看别的过卡的人,没有这一张纸。我问一个办卡的货车司机,这张纸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他们没见过。我也不多管,只要放行,不找我麻烦就行。

  从噶尔到日土大约公里,路况很好,一路风光。日土平均海拔4米,喀喇昆仑山和岗底斯山支脉横穿全境,就这么一个环境艰险的地方,竟是早期人类生活的地方。不知老祖宗干了什么坏事,要跑到这么困难的地方。考古发现,这儿有石器时代的人类遗址,日土境内有岩画遗址,位于叶城——日土——阿尔泰岩画链上。我在日土加满油,祈祷我一箱油能跑九百多公里。

  日土旁边是美丽的班公错。湖面像一面深蓝镜子,只有吉隆的佩枯错堪与相媲美。雪山在湖中留下美丽的倒影。班公湖又称错木昂拉红波,藏语意为“长脖子天鹅”。中印战争后,印度控制了中国藏南地区,班公湖变成了“国际湖泊”,呈东西走向,湖水东淡西咸,位于日土县境内为淡水,克什米尔处为咸水。班公湖周边景色非常秀美,群山环绕,远处雪山点点,湖水清澈,呈现出墨绿、淡绿和深蓝等不同的颜色。湖中有岛屿,是珍稀鸟类的天堂。沿着班公错绕湖,绕了半圈,前方一辆大货车翻在路上,从一条岔路,一个土坡,绕行,往多玛去。在藏区绕湖,转山皆祈福吉祥,但愿保佑我平安!

  去多玛有90公里,车子像开进油画中。我所以讲油画,是因为色彩浓烈,流光溢彩。天空湛蓝,湖水深蓝;云朵温暖白如絮,雪峰冷艳白如银;特别是对*色的运用,土*色底调,一片一片流动的*草,山的土灰色*崖……众多色彩在阳光的调动下生动活泼,相互映衬,随着光线移动,呈现出不同的画面。有印象主义绘画风格。画卷庞大,浩瀚,人在画中,如在幻境。

  在多玛检查站,一个人发现我车中装了许多石头,进去报告,很快出来许多人,几杆枪对着我。我解释,石头路边随处检的,我上网搜过,没有不许在藏区检石头的规定。队长说,不许把矿石带出藏区。当兵的队长拿我捡的一个石头问,这石头到处都有,有什么好?我就从美学的角度讲这块石头造型之美。当兵的说,你挺在行的。他们对我给他们讲的造型课闻所未闻,一个个都流露出敬重,笑容可掬地放行。

  过了多玛,情况如传说中的严酷起来,你已经没有心情顾及回味先前的美景。第一个达坂是红土达坂。顾名思义山体是红土,海拔米。荒无人烟,只有一小簇一小簇枯草。天也渐冷,我只好开起暖气。想抽烟,又点不着火了。十几公里的上坡,十几公里的下坡。更可怕是几百公里看不见人,看不见一个活物,荒凉的群山,戈壁滩,冰川,路旁湖泊般的残雪。一段一段的搓板路。夕阳余晖,把世界装扮得*魅起来。

  由于高原缺氧,汽车发动机发出巨大的轰鸣,让我以为随时会抛锚。一种恐惧缠绕着我。从前许许多多绝望情景涌上心头,家庭,生活,工作。这么多年来,没有过不了的坎,只是我们眼界还不够宽。当然,死神是不可战胜的。若你对死抱着生也何欢,死也何忧的无所畏惧的态度,估计绝望的就是死神了。絶望是你人生中要推开的一扇门,每扇门后面都有一份精彩礼物在等着你。

  过八一达坂,松西达坂。到松西查报站,下车办手续,也就几步远,走得我气喘嘘嘘。达坂路一侧,是美丽的龙木错湖和松木希错湖。湖面冰雪覆盖。车子拐来绕去,一会儿,我就失去方向感,好在天空中有一轮苍白的太阳,算是指示着方向。雪面反射的强光,刺痛眼睛,像针扎。

  路两旁的积雪,你分不清什么是雪山,什么是湖,什么是道路,只有一头往夹缝里钻。走了一两百公里。当时我想,如果车坏在这里,我就死定了。我告诉自己,不可停留。我感到呼息困难。这里和先前的爬山有区别。爬山时缺氧,但一会儿你又下坡,又补充了部分氧气。这里可怕之处就是一直缺氧,不给你补充的机会。

  忽然,我看见路边有一个大石碑,鲜红的大字写着“界山达坂”。我顿时兴奋起来,把车停在碑旁,下车照相。这块碑上有两种文字,红字写着“海拔米”。据说当年解放*从新疆入藏,有几支就没能过这个达坂,失踪了。有一支顺利进藏到达日土。后来阿里*区不属西藏*区,而属于新疆*区。

  过了界山达坂,又有一个哨所。这个哨所规模较大,是西藏和新疆分界线的哨所。天色已暗。哨所周围有一个冰湖,白雪覆盖。我见哨所窗口没人,门开着,就走进去。进去,空间很大,是个*营。战士们在就餐,有的四处走动。他们发现陌生人进来,大声要我出去。我只好出来。几个战士过来,要我打开车子捡查。他们看了半天。另一个叫我到窗口。他们反复问,就你一个人?然后一个*官仔细看着那张盖满竖印的白纸,叫我等一下。他们进去好像电话哪儿?一会儿,他出来,在白纸上盖印,就放行了。这些举动有些奇奇怪怪。

  天色渐暗,道路一侧有湖。我打开车灯,路边有一小牌子,写着和田。我感奇怪,我怎么到了新疆和田?在我计划的路程中,先到叶城,然后才能到和田。我担心走错路。不过,在这儿,走错路估计比走对路还要困难。就这么一条路。忽然,一团*色的东西向我扑来,我吓了一跳,一个刹车。我定了定神,发现什么都没有,像是幻觉。我打开车窗,听到窗外远处,传来凄厉的声音,*哭狼嚎一般,让人毛骨悚然。远处一个河谷,也是大雪覆盖。对岸,黑暗中,飘浮着鳞火似的东西。天地好像死寂。我不敢停留,小心开着车。我想刚才那团撞来的*色东西是什么?这是什么*地方?我浑身不自在,心里慌张。这种感受是进藏以来从没有过的。我干脆打开音乐,听听草原歌曲,情绪放松了许多。

  后来,我到叶城,仔细看地图,那地方叫铁隆滩。我再一查这地方,吓得*飞魄散。原来这地方俗称“死人沟”。海拔米向上,是新藏公路上最容易高原反应的地方。当年解放*进藏先遣部队从新疆进藏的连队曾在这里全*覆没,因此而得名“死人沟”。沟里满是人和动物的骨头。据说充满邪气。

  经过阿克赛钦,突厥语意为“中国的白石滩”。它是昆仑山与喀喇昆仑山间是山间盆地。据说地表酷似火星表面,被称为地球上最荒凉的地方。不过,我没能看到这些了。我当时只想找到有灯的地方,早点儿睡觉。中途还应当经过甜水海,位于海拔多米的喀喇昆仑山上,方圆几百里空无人烟全戈壁滩,氧气稀薄。车子上山,下山。导航显示了一会儿和田县,就又没信号了。车灯范围之外,一片黑暗。手机没信号。

  几百公里,只是一味前行,什么也不能做。我不知道什么地方有村庄,城市就别想了,五百公里之外的叶城,唯一的城市。从下午1点半出发,到现在是夜2点半。我吃尽了车上所有能吃的。

  时间已是深夜,车子动力不足,用一档起动档行驶,翻越海拔米的奇台达坂。这是一个山顶盆地,因有大片沼泽,路基松软……忽然,道路上出现许多闪光宝石,像波浪波动。我赶忙刹车。原来是藏羚羊的眼睛。一群羚羊在过马路。她们惊惶失措地立在路上,盯着我。一会儿,它们反应过来,友好地给我让出道路。

  从奇台达坂冲下来,路边终于有了灯光,停满了大货车。灯光下一个脏兮兮的牌子写着“大红柳滩”。门口有发电机轰鸣。见到车灯,门打开,一个女站在门口。我停车进屋。屋里人很多,多是大车司机。有一桌在*钱。有一桌在喝酒。一个个形容狰狞,像是山上的土匪。我进门,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盯着我看。

  女的问我,吃饭还是住宿?我说,住宿。她就把我往屋后领。过一道小门,进一个院子。我想,这就是传说中的龙门客栈吗?女老板张曼玉把我领进一间屋子,里面有五张床。

  张曼玉说:“今晚就你一人。”

  大红柳滩客栈的女老板一早就敲门,喊我起来吃早餐。早餐绿豆粥,馒头,泡菜。10块钱,住宿费50。睡得很香,精力恢复。出门在外,吃得好,睡得香,问题就不大。昨天夜里不知翻了几座达坂,黑暗中只知上坡下坡。那些大货车司机有经验,集中在红柳滩过夜,自有原故。前面一个死人沟,后头一个麻扎坟墓。当时我半夜进门时,所有的人的眼神都瞪得滚圆。就这个貌似平地的大红柳滩,海拔也有4多米。

  我加足茶水,看看到叶城的距离,公里,估计一天能赶到。车开到一处风景美丽处,下车露天解溲,学古人,用石头片子刮粪便。上车又补睡了一小时的觉。车外阳光明媚,山涧鸟鸣。一个山沟,有树木。我心想,到底出藏了……

  有手机信号,我给扎西,克郎兄,李总,支队长,白银,王海燕等许多给我帮助的人发手机短信。感谢他们对我的帮助。我又在   从大红柳滩进疆,路边有标识,康西瓦烈士陵园。中印之战时,新疆*区一个团的兵力,在此公里的地域内,配合东段主力作战,于天文点、河尾滩、空喀山口、阿里4个方向打击印*……我*牺牲人。后来新疆*区把阿里方向阵亡官兵安葬于狮泉河,天空方向阵亡干部安葬于叶城,部份阵亡士兵就安葬在康西瓦。

  再往前行是黑卡,一个黑字代表一切。山石像黑铁,海拔米。山高坡陡、道路盘旋崎岖,搓板路,拐子弯。我以为到新疆路就好走了,没想到立马给我一个下马威。据说这也是新藏线上最险峻的达坂。与界山达坂和红土达坂相比,新疆的达坂更险峻。四周荒芜,蓝天白云下是寸草不生的山坡。山上滚落许多石头,散落在路中央。峭壁上裸露的石头呈黑色、红褐色。细看又有图案。我就停车捡石头。有一块山石上写着:“赛图拉哨所遗址”。哨所用遗址,不知何意?

  道路路标又显示出和田境内。若大的南疆,难道全是和田吗?路边上,许多石头翻动过,堆在路旁。这里是不是可以捡到和田玉?我停车捡了半天,一块玉也没捡到,但是,捡到一些造型很美的石头。有一块石头像蛋糕,有一块像烧饼。捡石头耽误了大约一、两个小时。后来过和平桥和艾里克曼道班。路边上有些工棚,有工人在修路。

  下午3点,到达麻扎。麻扎维语是“坟墓”。你就可想而知了。“麻扎达坂尖,陡升五千三”。新藏线最长的大坂就是麻扎,上坡走了60公里,下坡走了30公里,连续的坡道。有一辆车从山顶滚落,就砸在路中央。也没人搬运,头朝下栽着,让人恐慌。

山上有巨石滚落在路上。天忽然下起雨。山道泥滑,盘来盘去,到了陡峭山顶,直入云天,四周岩石山寸草不生,满山褐色砾石,路边的嶙峋而狰狞的巨大山体,相互扭结交错……往西边看,远远能看见一座高大的雪山。这就是世界第二高峰乔戈里峰,海拔米。昆仑山和喀拉昆仑山在此处纠结,像两头角力的牛。而我们就在牛角尖上。

下了麻扎,到了赛图拉*营。这是昆仑山的驻*。*营在山沟子里。过检查站后,有一条河是顺流相伴,山上绿树浓荫。小河流水哗哗地冲击着河里白亮的石头。河水冰人,是山顶融化的雪水……这条不知名的河是塔里木河的源头之一。库地也是一个达坂,翻山越岭,翻得头晕。车在两山之间峡谷行驶,一座山,竟也可以让你同时感受四季的不同。从山顶的寒冬,到山脚的春夏。

  我打开车窗,让风吹着我。天人合一。大自然的一切,和人一样,都是有生命的。这风声水鸣,就是山的心跳。一路诗情画意。这时有朋友电话我,告诉我一定要小心。我去的南疆,现在有些问题。有些疆独势力和宗教极端主义者闹事,搞暴恐。我单独一人,极易成为攻击目标。所以,这一路,几乎看不到任何游客和自驾车辆。

  过库地检查站,有武警是维族人。查得很严。一辆装土的车,他们用铁钎往下捅。我汽油还乘一小格。我估计还能跑三十公里。我问*人,这儿有油卖吗?那个人说前面维族人有油卖。我问油品好吗?他说不敢保证。我想坚持一下,也许下面就有小镇呢。过检查站后,果然看到路边上有维族人把铁桶摆在路边。我犹豫一下,决定放弃。

  他们说过新疆有三座山。我似乎记得已翻过三座。我没想到库地达坂才是最后的考验。库地也叫阿卡孜达坂,维语意思“卡脖子”。悬崖峭壁,周遭都是山脉,这里属于昆仑山脉,山体颜色大多为赤褐色,山体是火山岩。关键是一些路段的路面塌了,从0米到0多米,人就像让大山一下子卡住脖子,喘不过气。库地达板是我经历的最险的一座。主要是突然升高。

况且我遇到了大麻烦,油灯亮了。在这样的山上熄火,救援都没办法。我十分紧张,为省油,下坡挂空挡,像个赛车手。我默默的祈祷。我告慰自己,别担心,这么多年,那么多的事,不都挺过来了。

我也说不清什么原因,有时,*色警示油灯又灭了,有时又亮,最后终于一直亮着。我坚持了五十公里,终于看到一集镇。我问路人,维族人,她们站在路边上。她们一指前方,一个很大的加油站。我车开进加油站,停到加油机跟前,熄火了,车子没有油了。感谢老天!这个地方叫普萨。读音有点像菩萨。距叶城65公里。真是我的救命菩萨!

事后,我总回想起这件事。我当时在日土加满油,我油箱加满一般能跑五百到六百公里。但是,我到普萨时肯定跑了超过八百公里,况且还是山路。我觉得有些事似乎是科学无法解释的。

  叶城只是喀什的小县城,但城市规模很大,像个省会城市。有迷你的长安街,街道东西很长。街上灯火辉煌。许多维族人开着摩托车兜风。我找了街上一个阿办宾馆。我问服务员,为什么叫阿办?这和什么阿毛阿狗相似,像黑道人物开的。服务员大笑,告诉我,阿办是指“阿里办事处”。新疆叶城这一条街都归西藏阿里。如果是两个国家,就有点像租界。

旅店很干净,洗了个澡,这几天,翻了近五十座大山,天不绝我!

睡得很香,一夜无梦,一觉到天亮。这种状态后来才知叫醉氧。醒来后,发   墨玉过去几公里就到和田,古称于阗,藏语“产玉石的地方”。这是丝绸之路重镇。古有“和田玉,扬州工”一说。许多和田玉和籽料在扬州加工。其实,和田玉并非特指新疆和田产的玉,而是把透闪石成份占98%以上的石头都命名为和田玉,也称为软玉。玉之所以在中国大行其事,在于儒家文化中把玉比着君子。孔子说:“君子比德与玉”。东汉许慎的对玉有“五德说”。玉成为谦谦君子的化身,是纯洁之物。

我开车在城里转一圈,和田很大,也繁荣。街上热闹。我到维族店里买水果,他们对我很客气,很友好。水果便宜,梨子8块一公斤。我奇怪地发现,所有商店没有香烟卖。抽烟不符合他们的伊斯兰教规。我想同事夏雷对我说,有一回他在维族人摊上买哈密瓜。先捡了一个坏的,后发现烂了,就换了一个好的。好的称完想走,维族人说,那个坏你摸过了,也请买走。维族小伙子把刀子在手上转圈。夏雷吓坏了,只好认吃亏。我不怎么相信这种事。即使有,也是个案。任何民族都有地痞流氓。我们不能因为一个案来否定一个民族。

和田街上有一座大桥,桥下水已干枯了,但河床上的石头翻个底朝天,还有大挖掘机在施工。这就是产和田玉的河,叫玉龙喀什河,也称勇士河。古代著名的白玉河。这条河源于昆仑山,流入塔里木盆地。

  和田有两条道,一是国道和国道。导航仪总指引我走国道,也就是穿越塔克拉玛干盆地,直奔库车,去乌鲁木齐。所以,我一度在街头迷路。我总觉得方向不对。我问几个维族人,国道怎么走?他们不知,但是,说到沙漠公路,就全知道了。

  一路向东,洛浦,策勒,于田。这一线真是奇怪,五个县城集中在一百公里之内。闻所未闻。我想,这一定是历史遗留问题。这种历史问题可能又是由于自然环境造成的。路也就是内地的城乡公路,很繁忙,车辆也多。道路穿过县城中心,车速也上不来。和我想象中的沙漠公路完全不一样。道路两旁高大的杨树,绿色庄稼,密集的农舍……

  直到过于田,车辆才稀少起来。路两边是戈壁滩。一望无际。忽然,刮起大风。沙子过公路,像蛇游动,很壮观。远方冐出絮絮白烟,原来是龙卷风把沙子卷得盘旋而上,在空中扭动。路两旁是鹅卵石砌成方格阵,固定流沙,又在沙上种草。沙面硬得像石头。

从和田到民丰公里的沙漠公路,笔直的一条线,途中乌云密布,雷声滚动,巨大的雨珠砸下来,砸得车窗乒乓作响。也就一会儿,风卷残云。到民丰时已是晚上1O点。下了一场雨。天刚黑。这里的检查站检查得很严,逐个检查。墙上贴着通缉犯像片,有二十几个。警察许多是维族人,对我很友好。检查越严,我就越有安全感。民丰街头,灯火明亮,但行人稀少。

我望着黑暗的远方,想是住在民丰,还是赶夜路。我习惯赶夜路,是夜猫子。从人身安全说,很少有人夜行这一条路,公里到且末县,沿途没有村庄。我又想,越是没人敢走,其实越安全。如诸葛亮唱空城计。对方认为我敢夜行沙漠公路,必定有所依仗,车上少说有一伙人,所以不会轻举妄动。

从民丰往且末,只看见路旁半人高的杂草。偶有水缸粗的古树,树不高,枝繁叶茂。别的什么看不见,只有车灯打直的一条线。忽然,听到水声,又有风吹树的声音。我想应该是不知名的河流和胡杨林。最奇怪的是路边有一人多高的芦苇。沙漠里有芦苇,不可思义。

有时爬山,二档都挂不住,只好起步档。沙漠公路还爬山,翻看地图才知,是沿着昆仑山脉,沿途有好几座海拔6千米以上的山,乌孜塔格,阿克塔什,简峡山,苏拉木塔格……

天地一片黑暗,没有一辆车,也无任何生气。我感到从没有过的瞌睡,一听一听红牛也不管用,就用风油精洒到嘴里,也不行。我想我睡着,会不会让狼吃了,看过的那些恐怖片往脑子里涌……人们发现我时,我已是一具干尸,脖子上有奇怪的齿印。这种电影太多了,估计导演行走沙漠公路激发的灵感。

黑暗中,你看不见任何风景,单调,孤独,忽然,前头隐约有点灯光,我也顾不得许多,把车子往一个暗影处一停,拔下车钥匙,把车门一锁,眼睛一闭,躺在车座上呼呼大睡。

一阵沙沙声,把我吵醒。我转转脖子,真舒服。从没有睡过如此香甜的觉,像死而复生。我四处寻找声音源,窗外影影绰绰有些房屋,有高大的人影晃动。天灰蒙蒙的。我下车,舒展身体,呼息新鲜空气。我奇怪发现房屋都不见了,周围是些土丘。大土丘像一个个大的坟墓。土丘上长着一簇簇荆棘,中间是矮小的權木丛。远处有几棵胡杨树,倒伏着,贴地盘曲,却郁郁葱葱。我爬到一个土丘顶,放眼望去,荒原,无边无际。

爬土丘时,我发现脚下的沙土,像石头般坚硬。荆棘刺人,长满钢针般的尖刺。有一块石头白得发亮,在一个土丘中间。我想,这难道是一块玉石?老天佑我!我快步上前,蹲下来抛土。天啊,两个大洞,竟然是个骷髅头。我吓得转声就跑。我上车,头也不回,启动汽车冲上公路,呼啸而去。

路上有一牌子,写安迪尔古城。开了一百多公里,到达且末。且末是中国面积第二大县。路边有房屋。天光也亮了许多。我停下来休息,抽烟。有一个人从我车旁经过。我问他,刚才我来的地方,一百公里远,是什么地方?那人说,不知道,是古遗址吧,外国人发现的,叫尼雅……

这时候,手机有信号了。我就搜:尼雅古城。尼雅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里,维语是“遥远不可及”的意思。上个世纪初,英国人斯坦因发现此遗址,被西方人称为东方“庞培城”。有人认为尼雅是史籍中的西域36国之一的精绝国。史书描述精绝国:“泽地湿热,难以履涉,芦苇茂密,无复途径”。难怪一晚上,车好像在芦苇丛中行驶?

精绝国的消失是千古之谜?年10月,中日两国考古学家对尼雅遗址科学考察,发现大量佉卢文木片,又发现著名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佉卢文是公元前3世纪印度孔雀王朝的阿育王时期的文字,公元4世纪中叶佉卢文消失。也就说,尼雅的文化属于古印度文化。据发掘的佉卢文木牍讲,尼雅王国长期受到来自西南方SUPIS人的威胁与入侵,预感大难临头,忧心忡忡……考古学家在沉睡了1年的废墟上,看到了尸骨累累,遗物散落……但是,奇怪任何史书上也没有关于SUPIS人的记载……

我昨晚肯定夜宿尼雅古国,早晨所见幻象是尼雅古国的时光穿梭。一会儿,太阳升起来……在出且末县的路边,有一岔道,一路是往飞机场。岔道口一间小屋,屋里有小店,卖烟卖水。这就一户农民家,兼卖杂物。我与女农民一聊是江苏连云港人,全家1O年前就来此,租种一百多亩地。她见到老乡很激动,给我沏茶。我车子开出1O公里,发现她少收我一包烟的钱。我不忍心伤老乡的心,折转去还她1O元钱。她感动得没说一句话。这一折返就是三十公里,也不是十块钱的事,而是求得心安。

路两旁,一片胡杨林。我下车观看造型奇特的胡杨树。胡杨树苍老如盘蛟,树干剖开,像石刻,倒卧生长,枝叶茂盛……树木生长在如此恶劣环境里,可见生命力的旺盛。我对着胡杨树撒了泡尿,算是留下纪念。

下午3点,到塔克拉玛干沙漠东部的若羌县,中国面积第一大县。路边有洗车吃饭住宿。我找了一家新疆人开的饭店。维族姑娘很漂亮,来帮我点菜。我要了一份大盘鸡。我要小份。她就进厨房,拿出一空盆,用手在空盘上比划,告诉我小份的份量。我差点笑出来……我估计维族人怕与汉人产生纠纷,变得小心谨慎。吃完饭,付了账,她们的心好像才安定下来,给我免费洗车,很卖力,给我加足茶水。那么美丽的姑娘,洗车时的身段,丰富多姿,唉,娶回家做老婆真好!

新疆的公路极易出车祸。一条道,笔直,车少。一般车速都在一百码向上。而在内地高速,这么快的车速都是封闭式单向行驶。而在新疆是双向。前方的车,远远的,一眨眼功夫就到了眼前,两个一百码,就是二百码相向而行。

我正行驶,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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