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儿，每张照片都有柔情似水的样子。照片外的真人其实是，脾气火爆、张口犀利、掌舵全家的标准四川女人。

我妈年轻的时候很爱淘气。据说和我爸正谈恋爱，第一次上男方家见未来公婆，我妈自告奋勇要表现厨艺，去厨房给我爷爷煮面条。我爷爷嘱咐，绝不吃生蒜生盐。我妈心中不满其矫情：这吃法还怪耶，蒜和盐都搅和在面条里了，你还分得出来生熟？

于是她加倍放了更多的生蒜生盐在我爷爷的面碗里，看着我爷爷全部吃完，我妈偷偷好笑。结婚以后，她常常得意地讲起这个故事。可惜我爷爷走得太早，我竟没来得及去问他，那一次，他到底发现了不对劲没有？

当然我妈的淘气更多使用在我爸身上，我爸也惯着她取外号，捉弄人，只是可怜了幼小不懂事的我。小学第一天报名，老师考我，你爸爸叫什么名字？我大声回答：张龅牙！……我忘不了老师的眼神和那窘迫的场面。但是我妈，在一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相当得意自己的杰作。

我妈更厉害的是她独一无二的犀利语言。医院家属院，来来往往都能碰见我妈同事，我妈教我，喊谭阿姨。我小声喊，谭阿姨。我妈说，大声点喊，喊死了又不要你埋！我心中大惊，而她和谭阿姨正相视哈哈大笑，满脸得意。

又一次，我和我妈在街上偶遇多年未见的老熟人，人家恭维我妈年轻：魏老师，你还是和几年前一样，一点都没变样呀！我妈犀利回应：我几年前就有现在这么老吗？这一回，只剩下我和那人相对尴尬呵呵。

我妈最犀利的话肯定是全用在我身上。她嫌我太瘦，立刻当着我朋友面数落我：你看你，瘦得像*一样。那个脸哟，卡白，简直就是从墓头爬出来的。我朋友震惊，说她从此忘不了我妈。

我去西北玩晒黑了，我妈评论，晒得就像坨黑牛屎那么黑！我为一点小事乱发脾气，我妈评论，你就是一颗愤怒的葡萄！我把这两件事发在朋友圈，一朋友在底下评论：令堂可以写诗！

我妈作为一名工作忙碌的医生，为保持家中整洁少打理，长年禁止我们饲养动植物。但我还是抵抗禁令买了巴西龟和多肉植物，刚弄回家的时候，我妈自然是数落我并拒绝接管。

但是当我离家读书，她仍然尽心照管起来了。几年过去了，巴西龟长大了一圈又一圈，多肉分出了一盆又一盆。冰箱里有专门给巴西龟买的小鱼心肺，淘米水也要留起来浇花。

某天两只巴西龟突然病了，眼睛高高鼓起，看不见食物，也不进食。我妈红霉素青霉素都涂了，总不管用。我妈对龟叹气，乌龟你也可怜，运气不好来到张家，张家人都是些近视眼，先天眼睛不好，也传染了你们，我把你们放生，让大自然的流水治愈你们吧。遂放生。

而被隐射眼睛不好的张家人——我，只好奋力种花。每年回家，我都把分支爆盆的多肉植物又分种成几盆，我妈总威胁我，等我一走，她就立马全部扔掉。但是阳台的花园还是逐渐丰满起来，我妈种植多肉的方式全不合常理，冬夏都任其霜打暴晒，从不保暖遮荫，且每天都用淘米水乱浇一气，全不控水。我家多肉竟然肥厚茂盛极了，一年要开好几次花，讨喜得很。我想，许是植物也有灵性，认了我妈这个特别的主人吧。

章鱼头，文学博士，爱做梦的大人。

编辑I番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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